在花厅等候不久,便听得脚步声响起。一位年约五旬、面容清癯、身着暗纹直缀的中年男子缓步而入,正是沈老爷沈万山。他虽家财万贯,眉宇间却并无多少商贾的算计之气,反而带着几分儒雅。
“鲁师傅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,恕罪恕罪。”沈老爷未语先笑,声音温和。
鲁正连忙起身行礼:“沈老爷折煞小人了。不知老爷召小人前来,所为何事?”
沈老爷请鲁正坐下,丫鬟奉上香茗。他轻轻啜了一口茶,这才叹道:“实不相瞒,此番劳烦鲁师傅,是为了犬子文轩。”他目光中流露出殷切期盼,“犬子自幼读书,还算勤勉,已中了举人。来年春天,便要赴京参加礼部试。此乃关乎他前程之大事,我这为父的,总想为他多做些准备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读书人,最重精气神。夜间若不能安寝,白日何来精神研读圣贤书?故而,我想请鲁师傅,为犬子量身打造一张床榻。此榻,非比寻常,我欲名之为‘百福千祥榻’。不仅要坚固舒适,更需寓意吉祥,汇聚福气祥瑞,以期能助犬子安神养性,夜夜好眠,养足精神,潜心向学。”
鲁正听得仔细,心中已然明了。这并非一张普通的睡榻,更承载着一位父亲对儿子前程的深厚期望。
沈老爷看着鲁正,神色郑重:“鲁师傅,你的手艺,我是信得过的。此榻所需木料,我已备下上等的紫檀、花梨与黄杨木,其余辅料,但有所需,你尽管开口。府中已收拾出一间僻静工房,一应工具俱全,鲁师傅可常住府中专心制作。至于工钱……”他伸出一个手掌,“五十两银子,只要榻成,验收满意,即刻奉上。此外,鲁师傅在府中一切饮食用度,皆由我沈家承担,绝不敢怠慢。”
五十两银子!这几乎是鲁正平常接活大半年的收入。鲁正心头一震,感受到沈家对此事的重视与诚意。他站起身,拱手肃容道:“沈老爷爱子之心,天地可鉴。蒙老爷信任,将此重任交予小人。鲁正虽不才,必当倾尽所学,竭尽所能,选用最佳木料,施以最精工艺,将‘百福千祥’之寓意,悉数融入此榻之中。若不能使老爷与公子满意,小人分文不取!”
沈老爷闻言,脸上笑容更盛,抚掌道:“好!有鲁师傅这句话,我便放心了!事不宜迟,今日便请鲁师傅入住府中,如何?”
“但凭老爷安排。”鲁正应道。
当日,鲁正回家简单收拾了行李和一套惯用的刻刀、量具,便正式入驻了沈府。沈家为他准备的工房位于宅院东侧,远离主屋,环境清幽,宽敞明亮。屋内,各类优质木料堆放整齐,工具琳琅满目,皆非凡品。更有一名唤作阿福的小厮,专门听候差遣。
鲁正抚摸着光滑坚实的紫檀木料,看着窗外精致的庭院景致,心中豪情顿生。他暗下决心,定要以此生最高的技艺水准,打造出一张足以传世的“百福千祥榻”,不负沈老爷厚望,亦不负自己“鲁氏木艺”的名声。他仿佛已经看到,一张集坚固、舒适、华美、吉祥于一体的完美床榻,在自己手中逐渐成型。
夜色渐深,沈府内灯火次第亮起。鲁正在工房内,就着明亮的油灯,铺开桑皮纸,开始勾勒最初的图样。他的眼神专注而炽热,充满了创作者最初的激情与虔诚。窗外的寒风似乎也已远去,唯有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,以及一颗匠人之心跃动的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