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间之事,看似偶然,实则往往暗合因果。
恰在这一夜,关圣帝君于天庭处理完公务,神游周天,巡视九州万方。他乃三界伏魔大帝,神威显赫,监察善恶,尤其关注自身香火道场。感应到神州西南锦城之外,自身那座镇运庙宇香火愿力格外鼎盛精纯,心中微动,便降下一缕真灵,穿过层层云霭,直落庙宇神像之上。
真灵既至,神目如电,大殿内外的情形,瞬间了然于胸。那摇曳的灯火,那缭绕的残香,那满桌的贡品,以及……那蜷缩在角落深处,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那对母子。
关帝爷的目光,落在了那妇人李氏身上。他看到她虽衣衫褴褛,面有菜色,但眉宇间并无奸邪之气,反而有种历经磨难而不失本分的坚忍。更难得的是,她身处绝境,闯入神庙,第一反应并非索取,而是恭敬叩拜,祈求谅解,这份对神明的敬畏之心,在苦难中尤显珍贵。
再看那孩子宝儿,瘦骨嶙峋,气若游丝,望着供品那渴望而纯真的眼神,以及那因极度饥饿而不住鸣响的腹肠……即便是关帝爷这等历经千劫万难、心志早已坚如铁石的神明,此刻也不由得心生怜悯,慈悲之意大动。
“唉,”神念之中,关帝爷暗自叹息,“众生皆苦。此妇人诚心敬我,其子年幼无辜,实不该受此冻饿煎熬,毙命于我这殿宇之内。”
他生性仁勇,最见不得善信受难。既然撞见,岂有坐视不理之理?但神明直接现身于凡人面前,非同小可,轻则惊吓魂魄,重则折其阳寿。况且,直接赐予,恐使其心生依赖,或滋生妄念,反而不美。
关帝爷略一沉吟,已有计较。他不动声色,运转神通,意念微动之间,一股无形无质的神力,如同最灵巧的手指,轻轻拂过供桌边缘的一碟最为普通、却也最能充饥的白面馒头。
只见那碟中,最上面的一个馒头,仿佛被微风吹动,滴溜溜地从碟子边缘滚落,“啪”地一声轻响,落在光洁的地面上。随即,它并未停止,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,沿着一条笔直的线路,不偏不倚,骨碌碌地径直朝李氏母子蜷缩的角落滚去,最终,稳稳地停在了妇人李氏的破旧裙摆边,距离宝儿伸出的小手,不过尺许之遥。
这简直是雪中送炭!是绝境中天降的生机!
关帝爷端坐神台,静待那母子发现这“意外之喜”,取食充饥,暂解燃眉之急。他甚至能想象到那孩子脸上重新焕发出的光彩,那妇人感激涕零、朝着神像再次叩拜的情景。
然而,时间一点点过去。
那馒头就静静地躺在那里,散发着麦食独有的、对饥饿之人而言无法抗拒的香气。可李氏依旧紧闭双眼,搂着孩子,似乎毫无察觉。宝儿虽然因为距离更近,小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,茫然地朝着香气来源的方向看了一眼,但那目光却空洞地掠过了地上的馒头,仿佛那里空无一物。
咦?
关帝爷丹凤眼微微眯起,神光一闪。事出反常必有妖!以那孩子对食物的渴望程度,如此近的距离,绝无可能视而不见。
他凝聚神目,运起洞察幽冥之神通,再向那母子二人看去。这一看,关帝爷那向来沉稳如山岳的面容上,顿时掠过一丝惊怒之色!
但见那母子二人身旁,不知何时,竟悄无声息地立着两个身影!这两个身影虚浮不定,周身弥漫着淡淡的阴煞之气,穿着地府鬼差的制式皂衣,头戴尖顶高帽,面色青白,眼神空洞。正是地府负责勾魂摄魄的基层鬼差!
此刻,这两个鬼差,一左一右,正分别伸出他们那泛着青灰色、半透明的手掌,牢牢地覆盖在李氏和宝儿的双眼之上!一股阴冷的、干扰感知的能量从鬼差手中发出,正是地府常用的“鬼遮眼”之术!此法能蒙蔽生人感官,使其对近在咫尺的特定事物——比如那个救命的馒头——产生认知障碍,如同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,根本无法察觉。
“岂有此理!”关帝爷心中怒火顿起。他慈悲救济善信,竟有小鬼敢从中作梗!而且是在他自己的道场之内!这无异于当面打他的脸,更是罔顾生灵性命!
关帝爷性如烈火,嫉恶如仇,哪里容得下这等行径?他当即不再隐匿,神能运转,轰然一声,虽无声响震动殿宇,但在灵界层面,却如同惊雷炸响!
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自神像冲天而起,瞬间充塞整个大殿!金光之中,关帝爷显现出丈六金身法相,头戴冕旒,身着帝君朝服,面显赤金之色,丹凤眼开阖之间神光如电,卧蚕眉斜飞入鬓,不怒自威!周仓、关平的神将虚影亦在他身后隐隐浮现,神威如狱,笼罩四方!
“呔!毋那小鬼!”关帝爷声如洪钟,虽未震响在物质世界,却如同九天雷霆,直接轰入两名鬼差的神魂深处,“没见本帝在此救济善信吗?尔等区区阴差,安敢在我殿前放肆,施展此等魍魉伎俩?还不速速退去!”
这一声神威呵斥,蕴含着他伏魔大帝的无上威严与神力。两名鬼差不过是地府最低等的吏员,何曾直面过这等层次的神威?当即吓得魂体乱颤,几乎要当场溃散!两人噗通一声,直接跪伏在虚空之中,朝着关帝爷金身法相的方向连连叩首,瑟瑟发抖。
然而,出乎关帝爷意料的是,即便如此,那两个鬼差覆盖在李氏母子眼上的“鬼遮眼”之手,虽然颤抖得厉害,却并未收回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