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光荏苒,转眼十年过去。
张老实老了,头发已然花白,腰背也比以往更加佝偻。长年的夜行,耗尽了他的精力,他终于打不动更了。
他的儿子,取名张继业,接过了他手中的灯笼和梆子,成为了长洲县新的更夫。张继业在父母的教诲下长大,不仅继承了父亲的忠厚善良,因着母亲略通文墨的熏陶,也识得一些字,平日里除了打更,还常帮街坊邻里写写家信、算算账目,人缘极好。
张老实临终前,将儿子叫到床边,用尽最后的力气,握着他的手,重复着那践行了一生的信条:
“儿啊……爹这辈子……没出息,就是个打更的。但爹……没做过亏心事。你记住……做人……要正直……要帮……该帮的人……”
张继业泪流满面,紧紧握住父亲枯瘦的手,重重地点了点头:“爹,您放心,儿子记住了!”
张老实嘴角露出一丝安详的笑意,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张继业葬了父亲,擦干眼泪,接过了巡更的职责。他将父亲的教诲深深刻在心里,为人处世,皆以父亲为榜样。
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夜,梆声依旧。
张继业提着灯笼,行走在父亲走了无数遍的街道上。巡更至城西,那里,李寡妇的旧居早已被拆除,原址上建起了一座小小的书院,白日里传来朗朗读书声。
就在他路过书院门口时,一阵若有若无的寒风吹过,灯笼的火苗轻轻摇曳了一下。
张继业下意识地抬头,只见书院门前的石阶旁,不知何时,竟站着一位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。那女子面容模糊,看不真切,但身姿窈窕,对着他,微微笑了一下。那笑容,温暖而祥和,不带一丝阴森之气。
随即,那女子伸出手,手中捧着两个白白胖胖的、热气腾腾的馒头,递到了他的面前。
张继业猛地一愣,瞬间,父亲生前无数次讲述的那个关于忠义、关于鬼魂、关于沉冤得雪的故事,涌上心头。他立刻明白了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。
他没有害怕,心中反而涌起一股难言的感动与敬意。他上前一步,对着那白衣女子消失的虚空,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。然后,他伸出双手,郑重地接过了那两个仿佛还带着某种祝福温度的馒头。
白衣女子在他接过馒头后,身影便如同融化在月光中一般,悄然消散,再无痕迹。
张继业捧着馒头,站在原地,感受着那份独特的暖意。他仿佛看到父亲那佝偻却挺直的背影,行走在这漫漫长夜之中;仿佛听到了那穿越了时光的、不变的梆声。
他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,挺直了年轻的身板,将馒头小心揣好,拿起梆槌,用力敲响。
“梆——梆——梆——”
清脆的梆声,在长洲县寂静的夜空下,回荡开去,悠长而坚定。
“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——”
年轻的吆喝声,充满了力量与希望,承接了过去,也延续着未来。
这世间的正义与良善,就如同这更声,或许微弱,却永不消逝,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坚守与传承中,生生不息。
长洲县的夜,还长着呢。而那象征着守护与信念的梆声,也将永远响彻下去。
——全文完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