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相如同被阳光晒化的积雪,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,带着冰冷的寒意。街市上的气氛,从最初的惊恐、对侠客的敬畏,迅速转变为对念荷悲惨遭遇的深切同情,以及对卜精云那始作俑者的强烈鄙夷。
人们窃窃私语,指指点点的对象,不再是那妖物或者念荷,而是彻底转向了卜精云。
“原来如此!竟是这贼子先做下的孽!”
“亏他刚才还说得自己多无辜!呸!”
“若不是他起了歹心,玷污了念荷,念荷或许也不会将他引回家中,他也不会遭这报应,念荷一家……唉,或许还能有点指望……”
“一饮一啄,莫非前定?这真是自作孽,不可活啊!”
“那鲶鱼精虽可恶,但念荷这孩子……太苦了……”
议论声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,刺穿着卜精云的耳膜,更刺穿了他试图维持的、最后一点伪装。他蜷缩在那件借来的破旧衣服里,低着头,不敢与任何人对视。脸上火辣辣的,并非之前的抓伤疼痛,而是被众人目光炙烤的羞耻与难堪。他原本因为获救和解除秽毒而稍稍恢复的一点生气,此刻也荡然无存,只剩下无尽的悔恨、后怕以及一种被彻底剥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冰冷。
墨尘侠客默默听着众人的议论,看着失魂落魄的卜精云和瘫坐在地、精神已然崩溃的念荷,心中了然。他行走江湖,见过太多因果循环,此事虽妖物为祸,但根源确在这渔夫一念之恶。他虽斩了妖,却斩不断这已然种下的苦果。
他走到念荷身边,看着她抱着那鲶鱼头(她母亲皮囊所寄之处)痴痴呆呆、泪流满面的样子,轻轻叹了口气。他取出一枚散发着清心宁神气息的普通药丸,递给旁边一位看起来面善的老妇人,示意她喂念荷服下,或许能让她稍稍平静。
然后,墨尘侠客的目光再次落到卜精云身上,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:“妖物已除,此间事,贫道已了。你好自为之。”
说完,他不再停留,分开人群,黑色的身影在晨曦中几个起落,便消失在长街尽头,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。他来如惊雷,去如清风,只留下满地狼藉、一段悲歌,以及一群心情复杂的镇民。
侠客离去,但事情并未结束。
念荷服下药丸后,情绪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,但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,却彻底失去了光彩,变得空洞而迷茫。她不再哭泣,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,一会儿看看怀中那狰狞的鱼头,喃喃呼唤着“娘亲”,仿佛那还是她温婉的母亲;一会儿又抬起头,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痴痴傻笑,笑容凄楚而诡异;一会儿,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恐惧的事情,猛地蜷缩起身体,发出惊恐的尖叫,双手胡乱挥舞,仿佛在驱赶看不见的妖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