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府之内,昔日喜庆的红绸尚未撤尽,此刻却已处处笼罩在一片惨淡凄惶之中。白幡悄然竖起,与残留的红色形成刺眼而诡异的对比。下人们行走皆屏息凝神,脚步放得极轻,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,又或是怕触怒了正处于极度悲痛与暴怒中的主人。
停灵的后堂,阴冷肃杀。那口匆忙购置的厚重棺椁已然合上,并非遵循礼制等待吉时,实是因尸身腐坏过于可怖,令人无法直视,只得早早封棺,试图将那可怕的景象和冲天的恶臭隔绝在内。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死亡气息,却无孔不入,提醒着所有人这里曾发生过何等惨剧。
林老太爷仿佛一夜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。他枯坐在灵堂一侧的太师椅上,身上罩着一件素色外袍,花白的头发散乱,往日矍铄的目光此刻浑浊不堪,布满血丝,直勾勾地盯着那具黑漆漆的棺椁,仿佛要将其看穿。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扶手,手背上青筋虬结,微微颤抖。几日之间,他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更密,如同刀刻斧凿一般。
丧子之痛,如同毒蛇,日夜啃噬着他的心肝。尤其是想到爱子死状之惨,竟是被人勒毙藏尸,受那蝇蛆啃噬、腐朽发臭之苦,他便觉心如刀绞,痛不欲生。这痛楚很快便转化为了滔天的怒火,一种誓要将凶手碎尸万段的暴戾之气充斥着他的胸膛。
凶手是谁?!
这个念头日夜盘旋在他脑中。
在极致的悲痛与愤怒中,往日的家族纷争、兄弟阋墙的种种场景,不受控制地一幕幕浮现眼前。长子伯贤的庸碌与猜忌,次子仲德的精明与不满,尤其是他们二人对幼子叔安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屡次的刁难……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,最终汇聚成一个越来越清晰、越来越坚定的怀疑——是他们!一定是他们!定是这两个不肖子,容不下幼弟,生怕他将来分薄了家产,竟趁此大婚之日,下此毒手!
先入为主的观念,加之丧子之痛的扭曲,让林老太爷彻底失去了冷静判断的能力。他越想越觉得合理:只有他们有此动机!只有他们熟悉府中环境!只有他们能令叔安放松警惕!
至于证据?在那焚心的怒火面前,还需要什么别的证据吗?那长期的不和,那利益的冲突,那冰冷的眼神,在他眼中,便是最确凿的罪证!
这一日,林伯贤与林仲德拖着连日奔波搜寻(虽是做戏,却也疲惫)又骤闻噩耗而惊惶不堪的身躯,前来灵堂守孝。两人心中亦是纷乱如麻,既有对兄弟横死的些许惊惧(虽不亲厚,但如此死法亦令人心寒),更有对自身处境的隐隐担忧。府中上下那些怀疑的目光,他们并非没有察觉。
两人刚在蒲团上跪下,还未及叩首,就听得身后传来林老太爷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的声音:“你们两个……逆子!”
声音不高,却充满了无尽的恨意和杀机,惊得两人浑身一颤,慌忙回头。
只见林老太爷已站起身,佝偻的身躯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着,他用一根枯瘦的手指,死死指向他们,目眦欲裂:“畜生!枉我生养你们一场!你们竟……竟为了那点黄白之物,残杀亲弟!手段如此毒辣!你们还是不是人?!”
这突如其来的、直截了当的指控,如同晴天霹雳,将林伯贤和林仲德彻底打懵了!
“爹!您何出此言?!”林伯贤首先反应过来,又惊又怒,脸色煞白,“三弟遇害,我等亦是悲痛万分,怎会是我等所为?!”
“爹!您老糊涂了不成?!”林仲德更是急得口不择言,“那是我们的亲弟弟啊!我们怎会下此毒手?!您莫要血口喷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