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驴车并未在繁华的市集停留,而是拐进了一条偏僻狭窄的巷子,最终在一处后门停下。门楣上挂着一盏暧昧的红灯笼,门上雕刻着繁复却略显艳俗的花纹。
王老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的审视。他一把将兰心拉下车,不由分说地推进门内。门内早有打扮得花枝招展、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带着几个粗壮仆妇等候着。
“妈妈您瞧瞧,这货色如何?正经的读书人家小姐,识文断字,皮滑肉嫩,准能成您这‘怡红院’的头牌!”王老板对着那为首的老鸨谄笑道。
老鸨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兰心,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,掰开嘴巴看了看牙口,如同评估一件货物。“嗯,底子是不错,就是这哭丧着脸……还得好好调教。行了,老王,价钱就按之前说定的。”
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落入王老板手中。直到此刻,兰心才如梦初醒!她被骗了!那个人根本不是好心救她,而是可恶的人贩子!而这里……这里竟是……
“不!放开我!我不是!我要找我爹娘!”兰心惊恐万分,拼命挣扎哭喊起来。
“进了我这怡红院,可由不得你了!”老鸨脸色一沉,厉声道,“给我带下去!好好‘教教’她规矩!”
几个仆妇一拥而上,不顾兰心的哭求踢打,粗暴地将她拖向院内深处。她被关进一间狭小昏暗的屋子,无论她如何拍打房门,哭喊求救,回应她的只有门外冰冷的锁门声和偶尔经过的、带着讥讽的轻笑。
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,彻底淹没了她。她从父母的掌上明珠、诗书相伴的才女,一夜之间沦为洪水中的浮萍,如今更是深陷这污浊不堪的风月之地。巨大的落差和恐惧让她缩在墙角,瑟瑟发抖,泪水浸湿了衣襟。
往后的日子,便是无尽的“调教”。学习媚态、学习曲艺、学习如何取悦男人。稍有反抗,非打即骂,甚至不给饭吃。老鸨深知奇货可居,对兰心并未立即逼她接客,而是打算将她这“才女”的名头好好炒作一番,待价而沽。
兰心被迫换上了轻薄的纱衣,学习她曾经不耻的淫词艳曲。她看着楼里其他的姑娘,有的麻木不仁,有的强颜欢笑,有的在酒精中麻痹自己。她也见识了那些前来寻欢作客的男人,大多脑满肠肥,粗俗不堪,依仗着有几个臭钱,便对楼里的姑娘呼来喝去,稍有不顺便借酒撒泼,动辄打骂。
她的心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逐渐冰冷。她守着内心最后一点尊严和对父母的思念,苦苦支撑。直到三年后的一个春天,她在一次被迫献艺的宴席上,弹奏了一曲《湘妃怨》,曲调哀婉,如泣如诉。席间一个年轻的客人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喧哗劝酒,而是凝神静听,眼中流露出欣赏与……一丝怜悯。
曲毕,他主动上前,拱手一礼:“姑娘此曲,深得怨抑之情,指法精妙,更难得是情蕴其中。在下李青,冒昧请教姑娘芳名?”
兰心抬起头,撞上一双清澈而真诚的眼睛。那眼神,与她三年来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。没有贪婪,没有欲望,只有对音乐的尊重和对奏曲之人的欣赏。
那一刻,姬兰心冰封已久的心湖,仿佛被春风拂过,微微泛起了一丝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