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必多礼。”陆羽亲自扶他坐下,还体贴地为他倒了杯热茶,“深夜搅扰,实在是过意不去。主要是本官忽然想起一件事,事关重大,不得不问。”
张全端着茶杯的手抖得像筛糠,茶水洒了一半。
陆羽凑近他,压低了声音,用一种仿佛在分享惊天秘密的语气说道:“本官听说,周侍郎最近……似乎有些家事不顺?”
张全一脸茫然:“啊?”
“就是……听说周侍郎的爱妾,前些日子,不小心打碎了他最心爱的一方砚台,被他关进了柴房,至今还没放出来?”陆羽一脸关切地问道。
张全的脑子彻底宕机了。
帝师大人您三更半夜,兴师动众地把我从床上拖起来,就是为了问我家主子的小妾打碎砚台这点破事?
他哪里知道,这件所谓的“秘闻”,是陆羽刚刚让上官婉儿从王普与京中友人的通信里翻出来的,本是一句无足轻重的闲聊八卦。
“是……是有这么回事……”张全下意识地回答。
“唉,这怎么能行!”陆羽一拍大腿,满脸痛心疾首,“女人嘛,就是用来疼的!周侍郎怎能如此粗暴?你回去告诉他,就说我陆羽说的,让他赶紧把人放出来,好好安抚。另外,我这里正好有一方端溪名砚,算是我赔给他的。明日你走的时候,一并带上。”
说着,他真的从一旁的多宝阁上,取下一方包装精美的砚台,塞到了张全怀里。
张全抱着那方沉甸甸的砚台,彻底傻了。
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。这位帝师大人,前一刻还威逼自家主子,下一刻又关心起主子的小妾,还送上如此厚礼。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?
“行了,夜深了,张信使也累了,回去歇着吧。”陆羽拍了拍他的肩膀,笑容和煦,“记住我的话,一定带到。我与周侍郎,虽政见偶有不合,但私交还是不错的嘛,哈哈哈……”
张全浑浑噩噩地被送了出去,直到被夜风一吹,才打了个激灵。
他忽然明白了什么。
帝师大人这是在……示好?不,不对!这是在敲打!
他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,也告诉周侍含郎,他陆羽连这种后宅秘闻都能了如指掌。那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?
那本账册,恐怕只是冰山一角!
张全越想越怕,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他哪里还敢回客栈,连滚带爬地就冲出了刺史府,直奔码头,他要立刻!马上!将这里发生的一切,汇报给神都的主子!
书房内,上官婉儿看着张全落荒而逃的背影,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“帝师这一手恩威并施,怕是已经把那张全的胆子都吓破了。”
“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”陆羽重新坐下,脸上的笑容敛去,眼神变得深邃,“今夜过后,周兴会比任何人都希望我能尽快把江南的事情了结。他会动用他所有的力量,帮我把水搅浑。”
他拿起笔,在那张宣纸上,缓缓写下两个字。
“收网。”
窗外,第一缕晨曦刺破了黑暗。
扬州城,一夜未眠。无数双眼睛,在黑暗中注视着刺史府的动静。
而当那篇杀气腾行、措辞严厉的《为江南除弊檄》如同雪片一般,贴满了城中每一个角落时,所有人都知道。
天,要变了。
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风暴,即将在这座富庶繁华的江南名城,正式拉开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