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论她是在看画本子,还是在院中慢走赏花,只要到了时辰,苏杭必定会端着一个黑漆漆的药碗,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她面前。那药汁浓稠如墨,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各种苦味药材的霸道气息。
“妹妹,该喝药了。”苏杭的声音总是那么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。
苏浅浅则会立刻皱起一张小脸,试图耍赖:“三哥……今日……可否减半?实在太苦了。”
或者找借口:“我刚用了些点心,腹中饱胀,待会儿再喝。”
有时甚至会试图转移话题,夸赞苏杭新研制的药膳粥多么美味。
然而,苏杭在这件事上,有着超乎寻常的执拗。任她如何软语相求、胡搅蛮缠,他都只是稳稳地端着那碗药,目光沉静地看着她,重复着那句话:“不行,必须喝完。一滴不剩。”
这场每日必演的“斗智斗勇”,最终总是以苏浅浅的“失败”告终。她会像喝毒药一般,捏着鼻子,带着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,将那碗苦得舌根发麻的药汁一口气灌下去,然后立刻塞一颗知秋准备好的蜜饯到嘴里,才能压下那翻涌的苦味。
苏杭则会仔细检查空碗,确认她真的喝完了,紧绷的脸上才会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放松,然后默默地收拾药碗离开,继续去钻研他的医书和药方。
除了康复和喝药,她的生活便被各种闲适填满。看看风物志、游记或者才子佳人的话本子;天气晴好时,在知秋的搀扶下于庭院中慢走,看着四季流转,草木枯荣;苏老爷子、苏老夫人,或是留在府中的兄长(轮换期间),时常会来陪她说说话,聊聊外面的趣闻,或者什么都不说,只是陪她坐坐。
在这一年静好流年的滋养下,在苏杭那些苦得刻骨铭心的汤药和坚持不懈的康复指导下,苏浅浅的身体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。
苍白的面颊终于泛起了健康的红晕,消瘦的身形渐渐丰润了些许,虽然比起常人仍显单薄,但不再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模样。最重要的是,她慢走和正常说话,都已不再费力,气息也变得绵长平稳。
虽然底子终究是亏虚了,尤其畏寒的毛病怕是会跟随一生,但能恢复到如今这般行动自如、精神饱满的状态,已是欧青云都连连称奇的奇迹。
当她能清晰地、不再断续地说出长句子时,当她能独自在庭院中散步而不需搀扶时,苏府上下所有人的心中,那根紧绷了太久的弦,才真正地、彻底地松弛了下来。
这一年,南北轮转,生意稳固;这一年,岁月静好,病体渐愈。
苏家的根基,在动与静的平衡中,扎得更深了。而苏浅浅,也在这难得的悠闲与家人的守护中,积蓄着重新起航的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