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段……有点意思。
那次在学堂听到的,可不是这套词。
刘公公讲得慷慨激昂,眼角却始终没离开白璃的侧脸,紧张地捕捉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。
见主子神色依旧平静,并未流露出不悦,他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,才稍稍往下落了落。
他定了定神,继续道:
“这‘三立四才’,方是女子立世之根本!当以此……”
“刘爷爷!”一个带着浓浓困惑的声音打断了他。
大丫皱着眉,脸上写满了不解。
“我……我记得在县城学堂,女先生教我们的是‘三从四德’呀?在家从父,出嫁从夫,夫死从子。四德是妇德、妇言、妇容、妇工……您说的这个‘三立四才’,是新编的吗?怎么不一样呀?”
轰!
刘公公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!
身体瞬间僵硬!
后背的冷汗“唰”地一下更多了!
糟了!忘了这茬了!
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!
两位小主子以前是在县城正经学过几天女学的!
自己怎么把这档子事给忘记了?!
他猛地抬眼看向白璃,果然,主子那淡漠的目光里,此刻也带上了丝丝好奇和探究。
甚至还微微挑了一下她那霜白的眉梢!
“这……那个……三从……”
刘公公压力陡增,不知道怎么狡辩才好。
电光火石间,他猛地挺直了腰板,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、义愤填膺的表情,手中的树枝重重地在地上点了点。
“小主子,你们都被蒙蔽了!”
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,带着一种替天行道的凛然正气。
“那套所谓的‘三从四德’,是后世那些腐儒为了钳制女子、奴役女子而杜撰出来的歪理邪说!不知害苦了多少人呐!那是彻头彻尾的谬论!”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在揭露一个惊天大阴谋。
“‘三从四德’本意并非如此!从,乃是‘从善不从恶’!坚守本心,明辨是非!‘从智不从愚’!追随智慧,明理求知!‘从心不从俗’!听从内心的声音,不被世俗流言所困!”
“至于四德!”
刘公公掷地有声。
“德,当是心怀天下的仁慈之德,而非狭隘的卑躬屈膝!言,当是智慧通达的机辩之言,而非唯唯诺诺的附和之语!容,当是自信昂扬的端庄之仪,而非取悦他人的矫揉造作!工,当是经世致用的济世之工,而非只知绣花扑蝶的消遣之技!”
他语重心长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大丫和小丫。
“你们之前的女先生,她们学识浅薄,根本不懂其中真谛!若女子只知一味懦弱顺从,如何能持家有道?如何能相夫教子?又如何能在危难之时撑起一个家?”
他指向灶房方向,目光炯炯。
“就像你们的母亲!若她只知那套歪理邪说,只知道‘从夫’,唯唯诺诺,毫无主见,毫无担当,如何能将这个家收拾得如此井井有条?如何将你们两个拉扯长大?你们看到的,是她柔顺的一面,可支撑这柔顺的,恰恰是内心的坚韧和担当!这才是真正的‘德’!”
大丫被他这一番疾风骤雨般的“揭露”和“正本清源”彻底弄懵了,脑子乱成一团浆糊。
难道……以前学的真的都是错的?
可是女先生明明说那是圣人训示……
小丫则更加迷糊,大眼睛眨巴眨巴,刘公公说的又快又急,她基本上理解不了,但是这不妨碍她觉得有道理。
刘公公眼看大丫还有疑虑,心中警铃大作!
他一不做二不休,干脆在地上飞快地写下一个“从”字,用树枝指着它,开始了现场“说文解字”。
“小主子请看!这‘从’字,乃是两个‘人’字并列!何意?意为两人并肩而行,互相扶持,平等互助!绝非一主一仆啊!更非一方必须依附另一方!”
他语气铿锵有力,带着批判的锋芒。
“那套旧教法,硬生生将这并肩而行曲解为卑躬屈膝,将女子贬为附庸玩物,简直是……大错特错!玷污圣贤!”
大丫困惑地眨着眼:“可……可是刘爷爷,女先生说……那是圣人传下来的规矩呀?怎么……怎么就跟您说的完全不一样呢?”
“圣人?”
刘公公嗤笑一声,带着一种在宫廷浸淫半辈子所特有的、对“权威”隐秘的轻蔑和洞察。
“圣人也分真假!圣人之言,更需明辨!老奴在宫里伺候了大半辈子,天下间最全的书籍典藏、最隐秘的先贤孤本,哪一样不在皇宫藏书阁里躺着?”
他挺起胸膛,此刻竟显出几分不容置疑的“权威感”。
“你们之前所学,不过是民间以讹传讹的歪曲之学!老奴今日所授,才是宫中秘藏、最为正统、真正启迪女子心智的《女学》真谛!小主子们,照着老奴教的学,绝不会错!”
他再次强调,声音充满感染力。
“三立四才!立身,做独立自主之人!立志,立海阔天空之志!立行,行无愧天地之事!才德,以仁德之心待人接物!才言,以智慧之言明理通达!才容,以自信之态行走世间!才工,以实用之技安身立命,甚至造福一方!唯有如此,女子才能如那山巅的青松,根扎大地,枝叶舒展向苍穹,不惧风霜雨雪,自成一方风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