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部分百姓都不愿意在春种的节骨眼上把种子交出去，哪怕是县令大人要也不行。
没法子，只好用银子买些回来，数量不多，但也足够小范围先试试看了。
两日后，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，一辆略显朴素的马车，在两名腰挎朴刀、神色肃穆的衙役护卫下，驶向柳树沟。
林星瑶今日罕见地乘坐马车而来，并非为了排场，而是车厢里，装满了她这两日费尽心力准备试验的各类种子，她称为“灵种”。
虽然，还没有看到成果，但她很有信心，这些种子肯定能有奇效，肯定丰收。
有好处自然是先想到柳树沟。
然而，马车还未进村，远远便听见村口方向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喧哗吵闹声，其间夹杂着一个极其尖锐刺耳的女声，穿透力十足。
“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啊！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！我们老王家好心好意收留你们这些逃难的，管吃管住，还定了亲家！结果呢？攀上高枝儿了，就翻脸不认人了？忘恩负义！不孝不悌！周红兰！你的良心让狗吃了？！”
马车驶近，只见村口那棵标志性的大柳树下，早已围得水泄不通。
除了本村看热闹的村民，还有不少滞留在此、衣衫褴褛的外乡求仙者。
人群中心，秦氏正叉着腰，唾沫横飞地指着对面一个脸色苍白、眼眶通红的年轻女子。
周红兰身旁，站着她的父母和一个半大小子模样的弟弟。
周父脸色铁青，周母则是一脸愁苦和担忧，那弟弟则带着几分不耐烦和怨气。
柳树沟自发组织的护村小队，几个年轻后生正努力地拉架劝说：“秦嫂子，消消气，有话好好说……周叔，你也劝劝红兰妹子……”
“好好说？怎么好好说！”
秦氏见有人劝，声音反而拔得更高。
“十里八村都传遍了！我家大山被人嫌弃，连个流民丫头都瞧不上！这让我们老王家以后在县里怎么抬得起头？以后还怎么讨媳妇？周红兰！你就是个祸害！克得全家逃亡还不够，还要来祸害我们家！”
周红兰强忍着泪水，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。
“婶子！我没有忘恩负义！我……我只是不想嫁给王大山！这……这是仙人同意的！仙人都发话了，我的亲事，我自己做主！”
“做主？放你娘的屁！”
周父猛地暴起，甩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周红兰脸上，“啪”的一声脆响，让周围瞬间一静。
“儿女婚事那是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！这才是天经地义！”
周父气得浑身发抖，指着女儿鼻子骂道：
“你个不孝的东西！你的终身大事，什么时候轮到你自个儿做主了？仙人是神仙，神仙管天管地还管你嫁不嫁人？！仙人同没同意老子不知道，我只知道，老子没同意！这婚约，就得作数！”
周红兰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，却倔强地没有哭出声。
她弟弟也在一旁帮腔，语气充满埋怨。
“就是！姐，你看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！邻村的人都听说了，说我们周家的闺女离经叛道，没规矩！都说要离我们家远点，怕沾上晦气！我以后还怎么讨媳妇啊？都是你害的！”
围观的人群中，嗡嗡的议论声再起。
有人觉得周红兰确实不该，有人同情她，也有人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。
也有人质疑，仙人真会管这闲事？
“村长来了！村长来了！”有人喊道。
老村长气喘吁吁地挤进人群，看着这鸡飞狗跳的场面，只觉得心力交瘁，忍不住吼道：“闹什么闹！又闹什么？！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？我亲自去问过，仙人确实同意了，周丫头的亲事，她自己说了算！你们一个个在这闹腾，是想干什么？惹恼了仙人，你们担待得起吗？！”
护村队伍里，王铁柱走出来，皱着眉头对秦氏说：“大嫂，这事……我娘确实同意了。家里人都知道。你就……别闹了吧？人家姑娘不愿意，强扭的瓜不甜啊。”
秦氏一看王铁柱居然帮着外人说话，更是火冒三丈。
“铁柱！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？大山可是你亲侄子！被一个流民丫头当众悔婚，这脸都丢到姥姥家了！别人会怎么想？肯定觉得我家大山哪儿哪儿都不好，连个无依无靠的流民都看不上他！你让我这当娘的脸往哪搁？连累得我家铁根在县城做工都被人指指点点，大林也跟着抬不起头！”
秦氏越说越激动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她这几日在村口支摊，确实听到一些风言风语，虽然未必如她说的那么严重，但敏感如她，早已将那些眼神和低语无限放大，成了心头的刺。
王铁柱被秦氏这么一吼，又看了看周围村民各异的神色，一时也有些踌躇。
他本性老实，虽然平时关系并不亲近，以前甚至有些僵硬。
可现在……他觉得大嫂的话似乎……也有点道理？
名声这东西，对庄户人家确实重要。
他犹豫了一下，转头看向周红兰，带着商量的口吻。
“红兰丫头，你看……这事儿闹的。要不……你再想想？大山那孩子，就是性子直了点，其实心不坏。你要是嫌彩礼少，可以商量，再多给点？”
“我不愿意！”
周红兰斩钉截铁地拒绝，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。
“王叔，谢谢你的好意。但我真的不愿意！那天在县衙，婶子伤人的事，她能把错都推到我头上，大山只听他娘的，连句公道话都不敢说……我……我害怕！我不想以后的日子都这样过！我有手有脚，县衙分了地，我能自己养活自己！”
“分地？那地是分给我们老周家的！是给我和你弟弟的！不是分给你这个赔钱货的！”
周父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。
“你还惦记上家里的地了？反了你了！”
“就是！”
周红兰的弟弟也立刻附和，一脸理所当然。
“别人家的姐姐嫁出去都能给家里挣份彩礼，你倒好，彩礼没挣着多少，先把家里的名声搞臭了！还想分地？做梦！那些地以后都是我的！”
周围一些思想守旧的老辈人也纷纷点头附和。
“是啊，闺女家家的，早晚是别人家的人，惦记娘家的地算怎么回事？”
“年纪不小了，再这么闹下去，名声坏了，以后真就嫁不出去了。”
“秦家嫂子虽然泼辣点，可人家现在能挣钱啊！粥摊生意多好！再说，秦嫂子是铁柱的亲大嫂，等于跟仙人也沾着亲呢！周丫头你嫁过去，吃不了亏！”
王铁柱听着这些话，眉头越皱越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