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茫然地摇摇头。
“大人……这……小老儿和老伴一路走来,外面依旧是白雪皑皑,冰天雪地啊!没……没听说雪没了啊?大人您这是……”
他后半句话没敢说出口。
府台大人这是魇着了?
怎么说胡话呢?
宋轶看着张大年那茫然又带着点怀疑的眼神,心头那股邪火更盛。
他也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失态,烦躁地挥了挥手。
“行了行了!本府知道了!定会命人仔细侦办!退下吧!”
这次语气更加不耐,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之意。
张大年还想再说,旁边的差役已经粗暴地架起他和老伴,不容分说地拖出了大堂,推出府衙大门。
站在喧嚣的街道上,张大年望着那重新紧闭的朱红大门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,比外面的冷风更刺骨。
他重重地叹了口气,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和疲惫。
“唉……看来这宋知府……也不怎么靠谱啊。拿了银子,连话都没让我说完……”
老伴抹着泪:“老头子,咱……咱怎么办啊?”
张大年眼中燃烧着固执的火焰,咬牙切齿。
“等!就在城里住下!等几日!我就不信,这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了?!实在不行……老子告到京城去!倾家荡产也要给我儿讨个公道!”
复仇的执念支撑着他,让他不肯放弃任何一丝渺茫的希望。
老两口互相搀扶着,步履蹒跚地走下府衙台阶,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凉渺小。
刚走出没几步,老伴突然用力拽住了张大年的胳膊,声音带着惊疑。
“老头子,你……你看那边!”
张大年顺着老伴手指的方向看去,只见府衙侧面斑驳的告示墙上,赫然贴着几张崭新的通缉令!
三幅画像,异常醒目。
画上是三个女子。
笔法虽不算精细,但特征抓得颇为传神。
左边是一个身形高挑、气质清冷的年轻女子,眉目如画,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。
中间是个同样年轻、但眉眼间带着几分文静和怯懦的姑娘。
右边则是个扎着小辫、眼神清澈懵懂的小丫头。
通缉令上大字写着,“缉拿要犯”
凶犯:三名女子,姓名未知。
罪行:私闯云顶山白云观,残忍杀害观主玄微道长!
府衙悬赏白银一千两,缉拿凶犯或提供有效线索!
“老头子……”
老伴指着中间那幅画像。
“你看……你看中间那个,像不像……像不像村里的……大丫?”
轰——!
老伴的话如同惊雷在张大年耳边炸响!
大丫?
王铁柱家那个大丫头?!
他猛地一个激灵,看着确实有几分神似。
他目光扫向右边那个清冷女子的画像!
那眉眼,那气质……虽然画像不如真人灵动,但那轮廓,那感觉……分明就是打死他儿子的那个妖女白璃!
而左边那个小女娃,不是小丫又是谁?!
“是她们!就是她们!”
张大年激动得浑身发抖,指着通缉令,声音都变了调。
“白璃!大丫!还有小丫!是她们!她们杀了白云观的观主?!”
一股狂喜混合着更加炽烈的仇恨,瞬间点燃了张大年!
这妖女居然还犯下了杀害观主的大罪,府台大人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她了!
真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啊!
老天爷开眼啊!
这是把报仇的刀亲自递到他手上了!
咚咚咚——!
刚刚沉寂下去的鸣冤鼓,再次被疯狂地擂响!
这一次,鼓声更加急促、更加猛烈,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!
侧门再次打开,还是那个歪帽差役。
他一看又是这对老夫妻,脸上顿时写满了“麻烦”二字,不慌不忙地走出来,习惯性地伸出了手,不耐烦地说。
“怎么又是你们?有完没完?这次又想干嘛?”
张大年指着布告栏。
“差爷!我要见府台大人!我有线索!天大的线索!关于那三个通缉犯的!我知道她们是谁!她们在哪!!”
“哦?”
差役挑了挑眉,似乎来了点兴趣,但那只伸出的手依旧稳稳地摊着,纹丝不动,甚至还故意抖了抖手腕。
“告状费,五两!”
“啊?”
张大年一愣,急忙道:
“差爷!这次不是告状!是提供重要线索啊!就是那通缉令上的线索!”
差役眼皮都没抬一下,语气平板无波。
“知道。但见大人,按规矩,得交钱。”
“可……可刚才不是才给过五两吗?”张大年急了。
“刚才是刚才的案子,我们这是按次收费。”差役理直气壮。
“我这次是提供线索!不是告状啊!”
“提供线索?”差役嗤笑一声,“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?要是人人都说有线索,大人都要挨个见,那大人还办不办公了?为了防止无关人等随意打扰大人清静,这见官费嘛……”
他拖长了音调,手指搓了搓。
张大年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。
“多……多少?”
差役慢悠悠地竖起一根手指头:“十两。”
“十两?!”
张大年只觉得眼前一黑,差点背过气去!
怎么还翻倍了?!
“为什么?凭什么?!”
“凭什么?”
差役哼了一声,用一种“你很不懂事”的眼神看着他。
“告状,那是府衙份内公务,算你有冤情,给你个最低价五两。你现在不是告状,是提供线索,性质就不一样了!相当于你请求大人放下手头繁忙的公务,专门抽空来听你说事儿!这耽误的可是整个云州府的大事啊!费用自然要高些,懂不懂?”
他顿了顿,又带着蛊惑的语气补充道:
“再说了,你要说的是真的,那可是千两银子的赏钱!十两换一千两,你稳赚不赔啊!怎么样?见还是不见?有钱还是没钱?没钱的话就赶紧走,府台大人今日外出未归,改日再来碰运气吧!”
张大年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差役,嘴唇哆嗦着,半天说不出一个字。
刚刚才见过府台大人,这会儿又外出未归了……
还真是官字两张口啊!
他今天算是彻底领教了!
这哪是府衙?
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店!
可……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啊!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张大年胸腔剧烈起伏,眼中是屈辱和愤怒,最终报仇雪恨的执念占据了上风。
他再次解开那个沉重的包袱,无视了老伴欲言又止的阻拦,摸索出更大的一块银锭,足足十两!
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,将那块冰冷的银锭,狠狠拍在差役摊开的手掌上!
“给你!十两!我要见府台大人!立刻!马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