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沉默比刚才更久,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,连李婶都屏住了呼吸。
终于,白璃再次开口,声音里听不出喜怒。
“汝,学不会。”
轻飘飘的一句话,却重逾千钧!
不是“不愿教”,而是“学不会”。
“师父!”
林星瑶猛地抬起头,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,不甘、绝望、哀求交织在一起。
“求您……”
“汝不是说,县衙事务繁忙么?”
白璃打断了她,目光转向院门方向,下了逐客令。
“既未受伤,便回去吧。”
“师父!”
林星瑶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。
白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似乎有些不耐烦,语气加重了三分。
“回吧。”
王铁柱看得心中不忍,虚弱地开口求情。
“娘……林小姐她……她这阵子,确实天天来,规矩礼数一点没落下……她是真心想学的,你看……能不能……”
“闭嘴!”
白璃瞪去一眼。
王铁柱瞬间如坠冰窟,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。
小丫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,她怯生生地从白璃怀里抬起头,小手轻轻扯了扯白璃雪白的衣襟,奶声奶气地带着哭腔说:
“奶奶……小姑惹奶奶生气了吗?奶奶不生气好不好?小姑……小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白璃不答,只是轻抚她的头。
林星瑶看着这一幕,看到小丫和王铁柱都在为自己求情,心中熄灭的希望之火仿佛又闪烁了一下。
她充满希冀地看向白璃。
然而,白璃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,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。
她薄唇轻启,吐出两个冰冷的字。
“回吧。”
最后的希望,彻底破灭。
林星瑶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,如同燃尽的烛火。
她怔怔地跪在那里,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。
过了许久,她才像是终于认清了现实,慢慢地、僵硬地直起身,对着白璃,再次深深地、无比沉重地叩了一个头。
“……弟子……告退。”
她的声音沙哑干涩,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。
她缓缓站起身,甚至没有拍打膝盖上的尘土,失魂落魄地转过身,脚步踉跄地朝院外走去,背影有些落寞孤寂。
王铁柱、大丫、李婶,甚至还在抽噎的小丫,都默默地看着那个消失在门外的纤细背影,心中五味杂陈。
抛开身份地位,这些日子,这位官家小姐每日风雨无阻地来问安行礼,那份执着和恭敬,都看在眼里。
至少在拜师的态度上,她无可挑剔。
王铁柱不明白,为什么娘不肯收她为徒。
没过多久,张氏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村里的老郎中给请来了。
郎中背着药箱,气喘吁吁地进门,看到王铁柱那一身血污,也是吓了一跳。
他连忙上前,让大丫端来热水,小心翼翼地剪开粘连在伤口上的血衣。
随着血污被清洗干净,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伤口,郎中仔细检查后,才松了口气。
“万幸!万幸啊!”
老郎中抹了把汗。
“都是些皮肉伤,伤口不算太深,没伤到筋骨要害!就是失血多了些,需静心养上一两个月,别使大力气,应该能好。不过……”
他顿了顿,捋着胡子道。
张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“不过什么?”
李婶也道:“都这时候了,你还卖什么关子?”
老郎中翻了个白眼,继续道:“他气血大损,得想法子吃点好的补补,光靠野菜汤可不行。”
闻言,张氏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。
王铁柱心疼得直咧嘴,躺在那唉声叹气:“唉……又要花钱……这日子可咋过。”
白璃的目光一直落在王铁柱身上,此刻才淡淡开口,问出了心中的疑惑。
“汝,为何会出现在城外?汝应在工坊上工才是。”
张氏也反应过来,看向丈夫。
“对啊,你不是在工坊吗?怎么会伤成这样?这伤也不像是锯子弄的啊。”
王铁柱眼神闪烁,吞吞吐吐,脸上满是窘迫和苦涩。
白璃何等敏锐,立刻捕捉到了他的情绪。
“工,没得做了?”
王铁柱羞愧地低下头,声音细若蚊呐:“……嗯。”
张氏愣住。
“好好的工,怎么就没了?”
王铁柱叹了口气,满脸无奈。
“现在城里城外,全是逃难来的流民啊!人太多了!工坊门口,天天蹲着几十号人等着找活干!工钱一降再降!现在只要管一天两顿稀的,哪怕不给工钱,都有人抢着干!东家说用不起我了……”
他想起李有财辞退他时那为难又冷漠的眼神,想起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,心里堵得难受。
这世道,把人逼得连牲口都不如了!
张氏听完,只觉得眼前发黑,手脚冰凉。
唯一的生计也断了,这日子,真真是雪上加霜!
她强忍着眼泪,声音发颤地安慰丈夫。
“没事!没了就没了!正好,你先把身子养好!家里还有点钱,省着点花,熬过这个冬天……等明年开春,再想法子……”
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没底气。
白璃的眉头却再次蹙起。
她看着王铁柱,眼中的困惑更加浓郁。
“给汝的东西,没用上吗?”
她指的是那把匕首。
在她看来,王铁柱只是锯那些普通木材而已。
若有那匕首相助,效率何止倍增?
工坊东家只要不瞎,绝不可能为了省几个铜板的而辞退他。
王铁柱闻言,脸上窘色更浓,嗫嚅道:“那……那东西,太贵重了……我怕弄丢了,也怕被人瞧见起了歹心……就收起来了……”
白璃定定地看着他。
那眼神让王铁柱如芒在背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“愚蠢!”
白璃收回目光,不再看他,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费神。
她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杯,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。
“罢了,先养着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