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第一课(1 / 2)

夜,终于彻底沉静下来。

堂屋里,王铁柱蜷缩在冰凉的地面上,身下只有一张破旧的草席,硌得骨头生疼。

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,从门缝、窗隙顽强地钻进来。

他冻得瑟缩了一下,下意识地裹紧了张氏刚刚抱来的一条薄被。

家里仅有的几条被褥,原本刚刚够用,白璃突然占据了原本属于他们夫妻的主屋,此刻就显得捉襟见肘了。

脚步声轻响。

张氏安顿好两个孩子,又从女儿屋里出来了。

她挨着丈夫在草席边坐下,借着微弱月色,忧心忡忡地看着王铁柱。

“孩他爹……”

她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白日里积攒的满腹疑问。

“那位白姑娘……她到底是什么来路?怎么就……就住进咱们屋了?还有那肉……”

铁柱叹了口气,挪了挪身子,给妻子让出一点位置。

夜深人静,面对相伴多年的发妻,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,便将今日山中遇险,掉入深坑陷阱,如何绝望,又如何被白璃救起,一五一十地说了。

当说到白璃提出的要求时,他明显卡壳了,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,吞吞吐吐,脸皮在黑暗中阵阵发烫。

“她……她救我上来,却非要我……认她做母亲,还说……要奉养她终身……”

“什么?!”

张氏猛地倒吸一口凉气,下意识捂住了嘴,眼睛瞪得溜圆,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“认……认母?那姑娘……看着比大丫也大不了几岁啊!这……这算哪门子事?!”

“我也不明白啊!”

王铁柱愁眉苦脸,声音里满是困惑和无奈。

“可救命之恩……我……我当时也是没法子。”

夫妻俩相对无言,只能绞尽脑汁猜测这位“贵人”的用意。

“看她那身气派,那身细皮嫩肉,还有那手神出鬼没的‘戏法’……肯定是富贵窝里出来的大小姐。”

王铁柱分析着。

“那野猪死得蹊跷,肯定也是她杀的!她肯定有功夫在身,不然也不敢一个人往深山里钻。穷文富武啊,家世……只怕比我们想的还要吓人,怕是郡城甚至京城里的大户。”

他顿了顿,想起那刺目的白发。

“就是那头发……白得吓人,莫不是得了啥怪病?”

张氏也点头附和:“是啊,这么金贵的人儿,跑到咱们这穷山沟里来,还要当娘……图什么呢?”

她越想越觉得荒谬,最终只能归结为:“小姑娘家爱玩闹吧?兴许是家里闷得慌,出来找点新鲜。等她玩够了,觉得咱们这破地方没意思了,自然就走了。”

王铁柱默默点头,也只能抱着这样的希望。

“但愿吧……只盼着她早点玩够……”

他又想起什么,叮嘱妻子:“明日饭食,你多用点心。不管她是真玩闹还是假玩闹,救了我是真。咱们不能怠慢了恩人。”

“我晓得。”

张氏应下,看着丈夫疲惫的脸,心疼道:

“你也快睡吧,明儿还要早起上工,这地上凉……”

她还想说什么,却被王铁柱轻轻推了推。

“快回屋吧,别让孩子们醒了找不到你。”

他的目光下意识瞟向灶房的方向,那里堆着一二百斤的野猪肉。

肉香仿佛还在鼻尖萦绕。

很多人都知道家里有肉,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,隐隐有种“今夜不会太平”的感觉。

张氏无奈,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女儿们的小屋。

夜凉如水,寒意浸骨。

王铁柱裹紧了薄被,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,耳朵始终警惕地竖着,捕捉着院里院外的动静。

主屋内,白璃并未入睡。

她盘膝坐在那张又硬又糙的土炕上,双眸微阖,周身萦绕着极淡、几乎难以察觉的清气。

天地间的灵气稀薄得如同沙漠里的水汽,对于她这等境界而言,吐纳修炼早已是杯水车薪,毫无增进修为的意义。

但这习惯保持了十万年,早已刻入骨髓,更像是一种维持存在感的仪式。

她的心神,此刻正沉浸在对师尊当年那飘渺箴言的推演之中。

何为心?

喜怒哀乐贪嗔痴?

凡人之心瞬息万变,如浮萍飘摇,如何承载大道之基?

她收下王铁柱这个“儿子”,融入这最底层的烟火凡俗,本意是更贴近所谓的“红尘寻心”。

然而,真正置身其中,反而愈发迷茫。

“心”之一字,如同雾里看花,水中捞月。

况且……

她蹙了蹙精致的眉头。

“母亲”这个身份,于她而言太过陌生。

十万年独行,唯道永恒。

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母亲。

面对王铁柱这样一个早已成年、有着自己家庭和思维的“儿子”,她难道要去教导他咿呀学语?

还是如对待稚童般宠溺呵护?

白璃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……困惑。

这感觉甚至比她冲击更高境界时遇到的壁垒还要陌生。

看来,得找找村里的老妪问问。

凡俗总有他们的生存智慧,或许能触类旁通?

就在她思绪翻涌之际,院子里陡然响起一声刻意压低却难掩惊怒的低喝!

“谁?!谁在那儿?!”

王铁柱的声音像投入死水的石子,瞬间打破了夜的死寂!

紧接着,便是压抑的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拉扯推搡的动静。

“别……别动手!”

“铁柱哥,是……是我们!”

有些熟悉的男声响起,带着几分尴尬和强装的镇定。

“癞子?”

王铁柱的声音带着惊愕和一丝了然。

“你们……你们胆子也太大了!半夜三更摸进来偷肉?”

他的感觉果然没错!

确实不太平。

“嘘!铁柱哥,小声点!别惊动屋里那位……”

另一个声音响起,是二狗,带着讨好的笑。

“你看,铁柱哥,反正你家肉那么多,你们也吃不完,又不打算卖……咱们就割一点,就一点!神不知鬼不觉的,算个啥事嘛!大家乡里乡亲的……”

“对啊铁柱哥!”

癞子也连忙附和,声音里充满了对肉味的渴望。

“这都多久没闻过油腥了……就一点点……”

外面的争执声虽然竭力压低,但在白璃超凡的感知下,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。

事实上,早在晚饭时,院墙外那些关于“夜里来割肉”的窃窃私语,就已一字不漏地落入了她耳中。

无聊。

白璃连眼皮都懒得抬。

凡人的贪婪与蝇营狗苟,在她眼中与蝼蚁争食无异,不值得她浪费一丝神念。

她甚至懒得去“看”。

然而,事情的发展并未如癞子他们所愿。

王铁柱没有让开,反而更加坚决地拦在了肉前,声音里充满了为难。

“不……不成啊!癞子,二狗!这肉……它不是我的!我做不了主啊!”

“嗨!铁柱哥,你这说的啥话!”

二狗以为他是推脱,嬉皮笑脸地就想绕过去。

“又没人看见!就咱们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