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泥沼与印记(1 / 2)

冰冷的泥水如同千万根细针,刺穿着刘继康的每一寸肌肤。每挣扎着迈出一步,都像拖着灌铅的躯体在粘稠的噩梦中跋涉。融合的记忆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在他脑中猛烈冲撞:

?后世记忆碎片:冰冷的数据流、幽蓝的协议之眼、祖祠石雕爆发出的滔天恶意、掌心烙印撕裂灵魂的剧痛、还有那枚失落的、致命的黑色U盘!

?此世记忆洪流:溪底寮温暖的炊烟、阿爸粗糙手掌的温度、阿妈担忧的眼神、陈火木信任的拍肩、阿义在训练场上不服输的叫嚷、还有肖雯雯…那张清秀脸庞最后定格在冰冷数据覆盖前的瞬间!

“呃啊…”刘继康痛苦地抱住头,踉跄跪倒在泥泞中。剧烈的头痛如同有电钻在颅内搅动,两个“他”的界限在泥沼和痛苦中不断模糊、撕裂、再强行粘合。他是谁?那个带着绝望任务穿越时空的幽灵?还是那个只想守护乡土和伙伴的民兵?混乱的情感几乎让他窒息。

“钥匙…U盘…”他猛地惊醒,发疯似的在冰冷的泥水里摸索!污泥灌满了指甲缝,冰冷的腐殖质冻得手指麻木,但贴身的口袋里,除了冰冷的湿布和磨破皮的刺痛,空空如也!那枚连接着一切真相与毁灭的黑色U盘,真的遗失了!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,比身体的寒冷和伤痛更甚百倍!

就在这时!

嗡——!

那熟悉的、如同冰冷金属昆虫振翅的细微嗡鸣感,再次穿透冰冷的雨幕,精准地刺中了他左手掌心的烙印!这一次,信号源无比清晰!强度虽然微弱,但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——就在前方那片更为浓密的、被雨雾笼罩的原始丛林深处!

方向!距离!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“召唤”感!

阿义!陈火木他们!

几乎在信号刺痛烙印的同时,压抑的惊呼和混乱的人声,裹挟着深入骨髓的恐惧,被风雨撕扯着隐隐传来!

“细妹!睇实路!”

“阿嬷!撑住啊!”

“…前面…前面好似冇路喇?!啲印记…啲印记断咗?!”

是陈火木沙哑的嘶吼!是阿青带着哭腔的惊呼!是老阿嬷虚弱的喘息!还有阿妹压抑的、充满恐惧的呜咽!

他们还活着!但处境显然到了绝境!

“印记断了?”刘继康心头一紧。陈火木口中的“印记”,无疑就是那信标留下的焦痕地图!它们断了?是信标出了问题?还是…他们走到了地图标注的“终点”?

没有时间犹豫了!

刘继康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痛苦、决绝和最后一丝属于“刘继康”的锐利光芒。他猛地从泥水中拔出深陷的小腿,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眩晕,也顾不上遗失密钥的恐慌,朝着信号和人声传来的方向,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!融合的记忆碎片在求生本能和守护伙伴的强烈驱动下,暂时被强行压制、拧成了一股不顾一切的力量!

密林深处·断崖绝壁

陈火木一行人停下了脚步,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。

前方,是断崖。

数十丈高的陡峭崖壁如同巨斧劈开,垂直向下,没入下方翻涌的、被厚重雨雾笼罩的深涧。涧水深不知几何,只听得见沉闷如雷的轰鸣回荡,寒气扑面而来。

而他们脚下,那条由无数幽蓝焦痕印记指引的“路”,到此戛然而止!

最后几个清晰的焦痕烙印在断崖边缘一块光滑的巨石上,线条扭曲地指向深不见底的涧水云雾之中!仿佛在冷酷地宣告:路,就在

“点…点解会咁?!”阿青脸色惨白,声音发颤,“叫…叫我地跳落去送死咩?!”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指向深渊的烙印。

老阿嬷瘫软在地,望着翻腾的云雾,口中只剩下无意识的佛号。

阿妹紧紧抱着哥哥阿义冰冷的手臂,大眼睛里充满了无助的恐惧,她死死地盯着那断崖下的雾气,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。“哥…阿哥…大…好似…好似一张嘴…”

陈火木站在断崖边,雨水冲刷着他刚毅却布满疲惫和绝望的脸。他低头看着自己背上依旧昏迷的阿义,少年腿上的幽蓝光点,在断崖边风雨的呼啸中,搏动似乎变得急促了几分,如同诡秘的鼓点。

没有路了。

地图到此为止。

目标指向深渊。

而深渊之下,等待他们的,是祖祠?还是地狱的入口?

“队长…点算?”阿青的声音带着崩溃前的哭音。

陈火木牙关紧咬,腮帮绷紧。他缓缓放下阿义,让他靠在一块避雨的岩石旁。然后,他走到断崖边,探出半个身子,死死盯着下方翻涌的雾气。

“唔系路断咗!”陈火木的声音冰冷,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,他指着崖壁,“你地睇!”

顺着他的手指,阿青和老阿嬷强忍恐惧凑过去。透过雨幕和偶尔被风吹开的雾气缝隙,他们隐约看到——光滑陡峭、近乎垂直的崖壁上,在距离崖顶约莫数丈深的地方,间隔着出现了一些极其微弱的、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…幽蓝色印记斑点!

那些斑点极小,如同苔藓,也如同之前信标溃散时留下的焦痕残留物!它们以一种非常不规律、却隐隐构成某种向下指引路径的方式,断续地烙印在湿滑的岩壁上!一直向下,没入深涧的浓雾之中!

“佢…佢系叫我地爬落去?!”阿青的声音都变了调。要在这种暴雨天,攀爬如此湿滑危险的绝壁?简直是十死无生!

“唔系爬…”陈火木的声音更冷了,他指着崖壁下方更深、更浓的雾气深处,“你眯起眼…仔细睇埋啲…嗰度…”

阿青和老阿嬷眯起眼,极力穿透雨雾。渐渐地,他们毛骨悚然地发现——在那些微弱蓝色斑点断续指引的路径尽头,在深涧翻腾的浓雾最深处,隐约勾勒出了一个极其庞大、极其扭曲的阴影轮廓!

那轮廓庞大如山峦的一部分,却带着非自然的棱角和弧度,材质绝非天然岩石!它沉默地蛰伏在深渊之底的水雾中,只露出冰山一角,散发着远比那些信标印记更加古老、更加深沉、也更加令人灵魂战栗的恶意气息!仿佛一头沉睡在无尽岁月中的太古凶兽!

刘氏祖祠!

它就藏在断崖下的深渊之底!那些看似指向死亡的印记,最终目的地就在这里!

“没错…”陈火木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,“祖祠…就响下边。冇路,就系唯一嘅路。”他看向昏迷的阿义,看向绝望的阿青和老阿嬷,最后看向年幼却感知到恐怖的阿妹,“想活命,想揾条生路,就只有落去!”

就在这时!

嚓啦!

身后密林中传来枯枝被踩断的骤响!以及一个沉重踉跄的身影冲破灌木的声音!

“边个?!”陈火木如同受惊的猎豹,猛地转身,沾满泥浆的步枪瞬间指向声音来源!阿青也惊叫着跳起来,抄起一根粗木棍!

一个身影,从雨幕和密集的蕨类植物后,极其狼狈地扑了出来!

他浑身裹满了乌黑的泥浆,湿透的破烂衣衫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瘦削而疲惫的轮廓。脸上除了污泥,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!那眼神极其复杂,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、疲惫、茫然,还有一种…刻骨铭心的熟悉感!

“继康哥?!”阿青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,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!“系你?!你真系冇死?!”

老阿嬷也猛地捂住嘴,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:“阿康…菩萨保佑…菩萨保佑啊!”

阿妹也睁大了眼睛,好奇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、像泥猴子一样的大哥哥。

唯有陈火木,那指向来人的枪口,没有丝毫移动。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,死死锁定在刘继康的脸上,锁定在他那双异常明亮的、充斥着混乱情感的眼眸深处。那眼神…太复杂了!有劫后余生的庆幸,有见到他们的激动,但更深处,似乎还有一种不属于“刘继康”的沧桑、警惕和…一丝冰冷的审视?

“队长…”刘继康张了张嘴,干裂的嘴唇吐出沙哑的声音,混合着雨水和污泥。他看着陈火木,下意识地想喊出那个熟悉的称呼,但融合的记忆却在那一刻发生了剧烈的冲突!后世记忆带来的疏离感和此世情感的汹涌同时冲击着他!

“火…火木哥…”最终,一个混杂着生涩和久别重逢般激动的称呼,从他口中艰难地吐出。他踉跄着向前一步,视线急切地扫过众人,最终死死定格在昏迷的阿义身上,尤其是他腿部的位置!“阿义…阿义点样?嗰粒嘢…仲响度?!”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强烈的、近乎偏执的关切和恐惧。

陈火木的枪口,依旧稳稳地指着刘继康。

他沉默着,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。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流下。那双在战场上淬炼过的眼睛,锐利得足以穿透灵魂的表象。

眼前的刘继康,熟悉又陌生。

那声生涩的“火木哥”,那对阿义伤势异常的关注,那浑身泥泞却掩盖不住的、仿佛经历了无尽沧桑的气质…都与他记忆中那个跳脱、热血、甚至有些莽撞的年轻民兵截然不同。

“阿康,”陈火木的声音低沉沙哑,如同锈铁摩擦,“呢几日…你去了边?”

“你身上…究竟发生了啥嘢事?”

“你点知…阿义身上有‘粒嘢’?”

每一个问题,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,狠狠敲打在刘继康混乱的意识之上。

雨还在下,冰冷地浇在崖顶每一个人的身上。

断崖下的深渊浓雾翻腾,那巨大的扭曲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,散发着无声的召唤与威胁。

刘继康站在众人面前,浑身泥泞,迎接着陈火木审视的目光和阿青等人混杂着惊喜与困惑的眼神。他该如何回答?如何解释这根本无法解释的经历?

深渊在前,追猎在侧,而信任的基石,已然出现了致命的裂痕。

冰冷的雨水砸在每个人身上,也砸在凝固的空气里。陈火木的枪口,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,稳稳地锁定着泥泞中的刘继康。那句“阿义点样?嗰粒嘢…仲响度?!”的回响,在风雨中断崖的呼啸中显得格外刺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