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 戒指照见前生泪(1 / 2)

清晨的微光,如同最细密的金粉,悄然洒满多面体和冰柠檬的新居。这光线穿过客厅一扇特意设计、角度精妙的棱窗,又被窗台上几块待研究的晶石折射,在室内投下几道流动变幻的虹彩光带。其中一道最亮的光带,不偏不倚,正好落在那张占据了客厅一角、线条流畅的白色合金工作台上。

桌面并不整洁,甚至可以说有些“战场”的意味。几块拆开的能量核心部件散放着幽蓝的光,旁边是摊开的、写满复杂公式的电子图纸,光笔还随意搁在未完成的计算步骤旁。一只造型奇特的分子咖啡杯(里面还有半杯早已冷透的咖啡)旁边,却并排摆放着两个与这科技感格格不入的东西——两枚戒指。

一枚,戒身是流动的星空底色,其上仿佛凝结着微缩的星云,此刻正折射着窗外的晨光,呈现出梦幻般的彩虹色光晕,那是多面体送给冰柠檬的婚戒。另一枚,则更为内敛,银白的金属环体深邃如宇宙暗夜,其间细碎的亮点如同遥远的星辰,散发着恒定而清冷的光辉,那是冰柠檬送给多面体的信物。

房间里静得出奇,只有角落里那台半人高的、形似水滴的智能环境调节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、维持恒温恒湿的轻微嗡鸣。

冰柠檬裹着一件柔软的浅紫色晨袍,赤脚踩在温热的仿木纹地板上,像一只慵懒的猫,无声地滑到工作台边。她刚沐浴过,微湿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,发梢还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铃兰香气。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那枚彩虹星空戒吸引,伸出手指,带着一种习惯性的亲昵,轻轻拂过戒圈上那些细小的、仿佛在呼吸的星点。指尖传来微凉的金属触感,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微弱能量脉动。

“多面体?”她侧过头,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撒娇的意味,望向开放式厨房的方向。

“嗯?”多面体的声音从厨房传来,伴随着咖啡机运作时低沉的萃取声。他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客厅,正专注地盯着那深棕色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入骨瓷杯中。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t恤,袖子随意卷到手肘,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。尽管是在家中最放松的周末清晨,他微微弓着的背脊和专注的姿态,依旧带着几分实验室里才有的那种一丝不苟。“想加奶泡还是枫糖浆?我记得你上次说太苦了。”他补充道,语气是惯常的温和沉稳,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特质。

“都要一点点,”冰柠檬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戒指上,指尖无意识地在戒圈上打着转。那彩虹的微光似乎在她指腹下变得比平时更活跃一些,星点闪烁的频率也略有加快。她没太在意,只当是晨光角度的变化,或者自己指温的影响。她拿起戒指,迎着光仔细端详,那流动的星云深处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旋转,吸引着她的目光。“你说,这戒指里的星光,真的只是储存的能量光谱吗?会不会……”

她的话语戛然而止。

就在她的指尖再次触碰到戒面中心那颗最璀璨的微型星核时,异变陡生!

嗡——

一声低沉到几乎只是空气震动的嗡鸣毫无预兆地响起,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琴弦骤然断裂的余震。那枚彩虹星空戒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、纯粹的、无法形容的七彩光芒!这光芒并非爆炸式的扩散,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液体,瞬间从戒圈内部汹涌而出,凝实得如同实质。它不是照亮房间,而是霸道地吞噬、转化了房间里所有的光线!

霎时间,整个客厅陷入了绝对的寂静,连角落那台环境调节器也仿佛被这光芒震慑,停止了微弱的嗡鸣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,沉重得让人窒息。窗外的晨光、工作台上幽蓝的能量核心、乃至多面体刚倒出的咖啡上氤氲的热气,一切都被这骤然降临的七彩强光所覆盖、所同化。

冰柠檬整个人僵在原地,如同被最强大的能量场瞬间定身。她那双清澈如春日湖水的眸子骤然睁大,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那疯狂流转、变幻莫测的七色光晕。惊愕如同冰水,瞬间浇灭了所有的慵懒与温柔,只剩下纯粹的、无法理解的震撼。她的手指还保持着触碰戒指的姿势,指尖传来一阵强烈的、近乎灼热的能量脉冲,顺着她的神经一路烧灼,直冲脑海!

“柠檬!”多面体的惊呼声被这凝固的七彩空间吞噬得微弱不堪。他猛地转过身,手中的咖啡杯脱手落下,昂贵的骨瓷杯摔在同样被七彩光芒浸染的地板上,发出沉闷的碎裂声,深褐色的液体溅开,却诡异地没有沾染上任何色彩,仿佛只是这七彩画卷上无关紧要的几滴墨点。

他的反应快如闪电,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冲向冰柠檬。然而,他的脚步刚抬起,那戒指爆发出的七彩光芒骤然向内一收,紧接着又以更磅礴的姿态向外猛烈扩张!光芒的中心不再是戒指本身,而是像撕裂了空间,在两人面前、在工作台上方,强行撑开了一个旋转的、直径足有两米的巨大光涡!

那光涡如同宇宙初开的奇点,深邃无比,七彩的光芒在涡旋边缘疯狂扭动、纠缠、旋转。一股无法抗拒的、混合着浩瀚时空之力的巨大吸力从中传来,并非作用于身体,而是直接拉扯着他们的意识,要将他们的灵魂拽入那未知的漩涡深处!

“呃啊……”冰柠檬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,并非身体上的痛苦,而是意识被强行撕扯的眩晕和剧痛。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正被一只无形巨手从躯壳里往外硬生生地拔。她下意识地想后退,想逃离,但双脚如同生了根,被那光涡牢牢吸附。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,仿佛扑火的飞蛾。

多面体同样闷哼一声,强大的意志力让他勉强抵抗着那股拉扯灵魂的恐怖吸力,脚步沉重如灌铅。他咬紧牙关,额角青筋暴起,目光死死锁定在摇摇欲坠的冰柠檬身上。不能分开!这个念头如同烙印般刻入脑海。他猛地低吼一声,爆发出全身的力量,不再对抗那股吸力,反而借着那股力量,踉跄着朝冰柠檬扑去!

就在冰柠檬的身体即将失去平衡、被彻底吸入光涡的刹那,多面体终于扑到,手臂如同最坚固的合金锁链,一把将她颤抖的身体死死箍进怀中!两人紧紧相拥,身体被那巨大的吸力带得向前猛地一冲。

眼前七彩光芒疯狂旋转、放大,瞬间吞噬了所有视野。意识如同被投入了湍急的时光之河,无数破碎的光影、嘈杂模糊的声音碎片、以及令人窒息的古老气息,如同狂暴的洪流,狠狠撞击着他们紧守的心神堤坝。

剧烈的眩晕和失重感席卷而来。多面体只觉怀中冰柠檬的身体变得冰冷僵硬,他只能更用力地抱住她,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。视野彻底被旋转的七彩光芒和汹涌的、无法解读的信息碎片填满,意识在时空的乱流中翻滚、沉浮……

轰!

一声无声的巨响在意识深处炸开。那狂暴旋转的七彩光涡和令人窒息的吸力骤然消失。

强烈的坠落感后,是脚踏实地的触感。但脚下传来的,并非他们家中那温热的仿木地板,而是一种带着凉意、光滑坚硬,却隐隐透着岁月温润的材质——是上好的金砖地面。

笼罩视野的刺目强光迅速褪去、沉淀。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、混合着名贵熏香、浓郁药草苦味、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复杂味道,霸道地钻入鼻腔。

冰柠檬在多面体怀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,发出一声极轻的、带着极度不适的抽气声。她猛地睁开眼。

映入眼帘的,是一个完全陌生的、压抑而沉重的空间。

光线昏暗。几盏造型古朴的青铜宫灯悬挂在雕刻着繁复龙凤图案的梁柱上,跳跃的烛火努力驱散着角落的黑暗,却只投下大片摇曳不定的、沉重的阴影。空气粘稠滞涩,弥漫着令人心头发紧的绝望气息。

这是一间极尽奢华的寝殿。巨大的雕花拔步床占据了最中心的位置,深红色的帐幔低垂,如同凝固的血块。床榻四周,侍立着数名宫装侍女,她们低垂着头颅,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,如同没有生命的泥塑木偶,连呼吸都极力压抑着,生怕发出一点声响。只有偶尔因极度紧张而攥紧衣角的手指关节泛出的青白,泄露了她们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
一个穿着深绯色官袍、须发皆白的老者跪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,身体伏得极低,额头紧紧贴着地面,花白的胡须因剧烈的喘息而微微抖动。他宽大的官袍袖口下,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抠住地面,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一片,仿佛要将全身的重量和恐惧都压进这方寸之地。

一个穿着明黄色常服、身形挺拔却透出巨大悲恸与疲惫的年轻男子,背对着多面体和冰柠檬的视角,僵直地站在拔步床前。他微微弓着背,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,仿佛正承受着千钧重压。那身象征无上尊荣的明黄,在此刻昏暗的烛光下,却显得如此沉重而凄凉,像一副无形的枷锁。

“殿……殿下……”跪伏在地的老御医终于鼓起残存的勇气,声音嘶哑破碎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刮擦出来,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惧,“太子妃娘娘……她……她……”

他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炭块堵住,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,只能化作一阵更加剧烈的、绝望的哽咽。他伏在地上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。

“说!”一声压抑到极致、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低吼,猛地从那个明黄色的背影口中迸发。那声音并不高亢,却蕴含着雷霆般的震怒和无尽的痛楚,瞬间击碎了寝殿内死水般的寂静,震得烛火都猛地一晃。

伏在地上的老御医浑身剧震,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。他猛地抬起头,布满皱纹的脸上涕泪横流,浑浊的老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死灰。他用尽全身力气,发出最后一声泣血的哀鸣:

“娘娘她……产程耗竭,气血……彻底……彻底亏空殆尽……已是……已是回天乏术了啊!殿下!千岁……千岁……老臣无能!老臣罪该万死啊——!”最后一个“死”字,他几乎是嚎啕着喊出,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骨,再次重重地匍匐下去,额头“咚”地一声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,身体蜷缩成一团,只剩下剧烈而无声的抽泣。

“轰——!”

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,精准无比地劈入冰柠檬的意识深处!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,狠狠扎进她的灵魂。

“气血亏空殆尽……回天乏术……”

这冰冷的宣告,瞬间引爆了她身体深处某个尘封的、属于另一个灵魂的痛苦开关!

“呃——!”

冰柠檬猛地倒抽一口冷气,身体如同遭受了最残酷的刑罚,剧烈地痉挛起来!一股无法形容的、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,毫无征兆地、凶猛地从她身体最深处爆发!那痛楚是如此熟悉,如此刻骨铭心,仿佛穿越了数百年的时光,瞬间在她此刻平坦而健康的子宫里复苏、炸裂!

她清晰地“看”到了!那剧痛的源头——那张被重重血色帷幔笼罩的拔步床榻上,那个被疼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子,那个即将油尽灯枯的太子妃!那女子苍白如纸的脸上布满冷汗,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额角,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华丽的帐顶,充满了对生命的无限眷恋和对死亡的巨大恐惧。她的身体在无声地抽搐,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伴随着生命力的飞速流逝。那痛苦,那虚弱,那冰冷……仿佛通过无形的丝线,直接传递到了冰柠檬的感官神经上!

“啊……”冰柠檬痛苦地弓起腰,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小腹,仿佛那里正被无形的利刃反复切割、搅动。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,牙齿死死咬住下唇,几乎要咬出血来。她猛地闭上眼睛,试图隔绝那来自前世的可怕景象,但那痛苦却如同跗骨之蛆,挥之不去。她感觉自己正和那个数百年前的女子一起,躺在冰冷的产床上,感受着生命力一丝丝被抽离的绝望。

“柠檬!”多面体急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,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。他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瞬间爆发的剧痛和冰冷。他更加用力地抱紧她,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的寒冷和痛苦。“看着我!看着我!那不是你!不是现在!”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颤抖,试图将她从那可怕的前世痛楚中拉回现实。

然而,就在他试图安慰冰柠檬的同时,他自己的目光,却不由自主地、死死地钉在了那个穿着明黄常服的年轻男子——太子朱标身上。

那背影的颤抖幅度越来越大,仿佛下一秒就会因无法承受的重压而崩溃坍塌。他慢慢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身。

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庞映入多面体的眼帘。那眉宇间依稀能看出属于多面体的轮廓,但此刻,那张脸上再无一丝属于青年的意气风发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死灰。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,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,微微颤抖着。那双眼睛,曾经应该明亮如星辰,此刻却如同两口枯竭的深井,空洞、麻木,只有最深处翻涌着令人心悸的、足以焚毁一切的痛苦和疯狂。

朱标的目光越过跪伏在地、不断叩头请罪的御医,越过那些如同惊弓之鸟的宫女,最终,落在了拔步床上那被血色帷幔半掩的身影上。

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,仿佛随时会跌倒。他一步一步,极其艰难地挪到床边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。他缓缓地、颤抖地伸出手。

那只骨节分明、修长有力的手,曾经执笔批阅奏章、执剑守护社稷的手,此刻却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。指尖带着一种濒死的冰冷和苍白。

他轻轻地、无比轻柔地,拂开了遮挡在太子妃常意凝脸庞前的一缕被冷汗浸透的湿发。动作小心翼翼,仿佛触碰的是世间最脆弱易碎的珍宝,稍一用力,就会彻底消散。

指尖传来的触感,是冰凉的,是失去生机的滑腻。

“意凝……”朱标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破碎得如同被车轮碾过的枯叶。他低低地唤着,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。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床上女子苍白如雪的脸,那脸上残留的痛苦和未散的恐惧,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,狠狠扎进他的心脏。

“孤……孤……”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,似乎想说什么,想承诺什么,想挽回什么,但巨大的悲痛如同滔天巨浪,瞬间将他所有的话语都狠狠拍碎、吞没。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、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哽咽。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,如同决堤的洪水,汹涌地从他那双枯井般的眼中疯狂溢出。

一滴,两滴……浑浊的泪水,带着他全部的生命热度,沉重地砸落下来。

其中一滴,不偏不倚,正好砸落在他左手拇指上佩戴着的那枚温润的羊脂白玉扳指上。泪珠在光洁的玉面上摔得粉碎,留下一道迅速扩散开的、冰冷的水痕。

那玉扳指在昏暗的烛光下,折射着一点微弱而凄凉的冷光。那光芒,竟与多面体此刻无名指上那枚银白色的星空戒指,有着一种跨越时空的、令人心悸的相似感!

多面体的瞳孔骤然收缩!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!他清晰地“看”到了那滴泪砸在玉扳指上的瞬间,太子朱标眼中那足以湮灭整个世界的绝望!那种失去至爱、痛彻骨髓的感觉,如同最原始的病毒,瞬间感染了他的灵魂!一股冰冷的、带着铁锈味的巨大悲伤,毫无预兆地从他灵魂深处轰然爆发,瞬间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!

他的身体猛地一颤,抱着冰柠檬的手臂瞬间收紧到极限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“咔吧”声。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直冲鼻梁,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发胀,视线迅速变得模糊。他死死咬住牙关,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,强行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和泪水压了回去。

前世今生,两个时空,两个身份。那滴落在玉扳指上的泪,那枚闪耀在无名指上的银白星光,在这一刻,仿佛被无形的丝线串联在了一起。太子朱标那山崩地裂般的绝望,如同最真实的电流,狠狠击穿了多面体强自镇定的外壳。

“呃……”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来。他闭上眼,将脸深深埋进冰柠檬冰凉的发丝间,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那熟悉的气息——那混合着铃兰沐浴露和属于冰柠檬本身的、清冽干净的味道。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锚点,唯一能证明“此刻”真实存在的证据。他急促地呼吸着,胸膛剧烈起伏,试图用这熟悉的、属于今生今世的气息,去驱散那来自灵魂深处的、刻骨铭心的冰冷和悲怆。

时间,在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古老寝殿里,仿佛被无限拉长、凝固。跪伏在地的老御医只剩下微弱如游丝的抽泣。宫女们如同石化,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。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,令人窒息。

唯有烛火,在死寂中兀自跳跃、燃烧,发出噼啪的轻响,将墙上那些巨大而扭曲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。

朱标依旧维持着那个俯身的姿势,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。他的手还停留在常意凝冰凉的脸颊旁,指尖感受着那正在迅速流逝的温度。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,无声地、持续地砸落在她苍白的肌肤上,砸在那枚冰冷的玉扳指上,晕开一小片又一小片绝望的水痕。

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如同困兽濒死般的低哑嘶鸣,那是被巨大的悲痛碾碎后,连完整哭泣都无法做到的绝望声响。

就在这时,床上那具被剧痛耗尽所有生机的身体,极其轻微地、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。常意凝那双原本空洞失焦、蒙着一层死亡灰翳的眼睛,竟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。

涣散的瞳孔,如同被风吹拂的残烛火苗,微弱地晃动、挣扎着,竟在虚空中艰难地聚焦,最终,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、回光返照般的清明,落在了床边那个被痛苦彻底击垮的年轻男子脸上。

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,如同离水的鱼。没有声音发出,但那口型……

多面体和冰柠檬的心,同时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!冰柠檬甚至忘记了腹中那残留的幻痛,猛地从多面体怀中抬起头,泪水汹涌地模糊了她的视线,但她死死盯着常意凝的嘴唇。

朱标如同被闪电击中!他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、被泪水浸泡得通红的眼睛,难以置信地撞上常意凝那双短暂恢复了一丝生气的眸子。那眼神里,有太多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——刻骨的爱恋,无边的不舍,锥心的歉疚,对幼子的牵肠挂肚,以及对眼前这个男人……深入骨髓的心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