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面切换至北平燕王府。
府邸被朝廷大军重重围困!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城头!喊杀声震天动地!形势岌岌可危!
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,一个纤细却无比坚定的身影出现在城头!正是留守北平的燕王妃徐妙云!
她已褪去华服,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,头发简单地绾起。她的脸上没有惊慌,只有一片沉静如水的镇定和一种母狮护崽般的凛然!她亲自为守城的将士分发箭矢、鼓舞士气!她有条不紊地组织城中妇孺老弱运送物资、救治伤员!她的声音并不高亢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人心的力量,清晰地传遍城头:
“将士们!燕王殿下正在外浴血奋战,为的是大明的江山社稷!今日,我们守卫的不仅是燕王府,更是殿下的根基,是我们的家园!拿出你们的勇气来!为了殿下,为了北平!死战不退!”
城头的将士们被王妃的镇定和勇气所感染,爆发出震天的怒吼:“死战不退!誓与王妃共守北平!”徐妙云的身影在刀光剑影、烽火硝烟中,如同一株迎风傲立的青松,坚韧不屈!她的眼神,冷静、睿智、充满力量,与战场上朱棣的眼神如出一辙!艾雪看着影像中那个在危难时刻爆发出惊人力量的女子,灵魂深处涌起强烈的共鸣和自豪——那是她的前世!那个才华横溢、温婉坚韧,更能在危难中挺身而出、力挽狂澜的奇女子!
画面再次流转,硝烟散尽,金銮辉煌。
朱棣登基称帝,是为永乐大帝!他身着十二章衮服,头戴冕旒,端坐于奉天殿的龙椅之上,接受百官朝拜,威严如天神!而在他身侧稍后,同样身着皇后翟衣、头戴九龙四凤冠的徐妙云,雍容华贵,母仪天下。她的目光沉静,带着历经风雨后的睿智与从容,与朱棣威严的目光交相辉映,共同俯视着这万里河山。
坤宁宫内,灯火通明。已成为徐皇后的徐妙云并未沉溺于富贵荣华。她伏案疾书,主持编纂着《内训》、《劝善书》等着作,希望能以德行教化后宫、泽被天下。她的案头还放着厚厚一叠奏疏的抄本,她仔细阅读着,有时会提笔在一旁写下自己的见解,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。朱棣下朝归来,常常会直接来到坤宁宫,拿起她批阅过的抄本细细阅读,眼中满是赞赏和骄傲。
“妙云之才,胜于朝堂上许多须眉。”他由衷地感叹,放下抄本,走到她身后,轻轻为她揉捏着因长时间书写而酸痛的肩颈。
徐妙云放下笔,回头对他温柔一笑:“能为四郎分忧,为社稷尽绵薄之力,是妙云之幸。”她的笑容里,是满足,是深情,是与他并肩看这万里江山的默契。
然而,温馨的画面陡然蒙上阴影!
影像中的光线变得昏暗而压抑。依旧是那间弥漫着浓重药味的寝殿,依旧是那张宽大的拔步床。徐妙云躺在厚厚的锦被下,脸色灰败,瘦骨嶙峋,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。她已病入膏肓。
朱棣——如今的永乐皇帝,不再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战神,也不是朝堂上威严无匹的帝王。他只是一个即将失去毕生挚爱的、绝望而脆弱的男人。他紧紧握着徐妙云那只冰冷枯瘦的手,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眼泪顺着他刚毅却已显出沧桑的脸颊无声滑落,滴在锦被上,洇开深色的痕迹。
“妙云…妙云…”他哽咽着,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,声音嘶哑破碎,“睁开眼…再看看朕…再看看四郎…”那声音里的痛苦和哀求,几乎要将人的心撕裂。
徐妙云极其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。她的眼神浑浊,却依旧努力地聚焦在朱棣的脸上。看到爱人悲痛欲绝的模样,她干裂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,似乎想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,却无力做到。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极其缓慢地、颤抖着,从贴身的衣襟里,摸索出一件东西。
一块温润的、雕刻着精美云纹的玉佩!正是当年大婚时,朱棣亲手为她佩戴上的定情信物!也是他们一生情意的见证!
她颤抖的手指,艰难地将玉佩塞到朱棣紧握着她手的大手中,目光带着无尽的眷恋、不舍和深深的哀伤,紧紧锁着朱棣泪流满面的脸。
“四…郎…”气若游丝的声音,如同叹息,却清晰地传递着她最后的嘱托和无限深情,“…替…我…好好…看着…这…江…山…”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残存的生命力。
朱棣心如刀绞,他死死地攥住那枚还带着妻子体温的玉佩,仿佛要将其融入自己的骨血!他俯下身,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冰冷的脸颊上:“妙云!朕答应你!朕答应你!你也要答应朕…别走…别丢下朕…”他的声音绝望而卑微。
然而,徐妙云的目光在深深凝望了他最后一眼后,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光,如同风中残烛,终于彻底熄灭了。深深凝望的眼神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焦点,变得空洞而涣散。紧握在朱棣掌中的那只冰冷的手,最后一丝极其微弱的回握之力也彻底消失了。
“不——!妙云——!!!”一声撕心裂肺、如同困兽濒死的悲鸣响彻死寂的寝殿!巨大的龙床上,九五之尊的帝王,抱着爱妻尚有余温的身体,哭得像个失去了全世界的孩子,肝肠寸断,天地同悲!
影像并未在此刻结束。
画面流转,是徐皇后下葬时的盛大而哀伤的场面。她的棺椁被缓缓放入陵寝。在棺盖合拢前的最后一刻,一个特写的镜头:徐妙云那只枯瘦的手,在厚重的翟衣袖口下,依旧紧紧地、僵硬地攥着半枚玉佩!那正是朱棣大婚时赠予她的定情信物!她至死,都紧紧攥着属于她的那一半!仿佛握着爱人最后的气息和来世的约定!
紧接着,画面切换至乾清宫。
已是深夜,烛火摇曳。朱棣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里,形容枯槁,眼神空洞,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。他手中紧紧攥着另外半枚玉佩——徐妙云临终前塞还给他的那一半。玉佩冰冷的棱角深深硌进他的掌心,带来尖锐的疼痛,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。
他低头,痴痴地看着手中这半枚断裂的玉佩,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那断裂的茬口,仿佛还能感受到妻子最后残留的温度。巨大的悲痛和深入骨髓的孤独将他彻底吞噬。许久,许久,他缓缓抬起手,将这半枚玉佩,无比珍重地、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,贴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。仿佛只有这样,才能感受到一丝与爱人灵魂的联系。
一个低沉、沙哑、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决绝声音,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缓缓响起,带着穿透时光的悲凉和坚定:
“妙云…朕的皇后…只有你一人…永远…只有你一人…”这是对爱妻的承诺,也是对天下、对历史的宣告——永乐大帝的后位,自此空悬!
影像飞速流转,展现着朱棣的后半生。
他励精图治,迁都北京,修《永乐大典》,派郑和下西洋…开创了辉煌的永乐盛世。他威严更盛,目光如炬,指挥若定,仿佛永远不知疲倦。然而,在那些无人注意的角落,在深夜孤寂的御案前,在巡视庞大帝国后疲惫的归途上…他总是习惯性地摩挲着胸前衣襟下那半枚玉佩的轮廓。他的眼神深处,永远沉淀着一抹挥之不去的、深刻的孤独和思念。那半枚玉佩,成了他连接亡妻的唯一信物,成了他灵魂深处永不愈合的伤疤。
画面最终定格在永乐大帝生命的终点——榆木川行宫。
这位叱咤风云一生的帝王,已至弥留之际。他躺在龙床上,气息奄奄。病榻前,太子、大臣们跪了一地,气氛凝重哀戚。然而,朱棣的目光却越过所有人,仿佛穿透了宫墙,望向了遥远的北方——那是他与徐妙云长眠的长陵所在。
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,一个无声的名字在唇齿间萦绕:“…妙…云…”
最终,他那双曾令四海臣服、也曾为爱妻流下无数热泪的眼睛,缓缓地、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,永远地阖上了。而他那双曾紧握权柄、也曾温柔抚摸爱妻脸庞的大手,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依旧死死地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紧攥着贴在心口的那半枚玉佩!仿佛要将这唯一的念想,一同带入永恒的黑暗,去赴那场跨越生死的约定!
影像的最后画面,是北京昌平天寿山。
宏伟壮观的长陵地宫深处。朱棣与徐妙云的棺椁,按照帝后合葬的最高规格,并排安放在巨大的汉白玉棺床之上。象征着他们生前鹣鲽情深,死后亦要同穴而眠,永不分离。地宫石门缓缓关闭,将这对经历了乱世烽火、盛世繁华,最终在死亡中重聚的帝后,永远封存在历史的尘埃和永恒的寂静之中。那枚断裂的玉佩,一半在徐妙云手中,一半在朱棣手中,随着他们的主人,一同长眠于这幽深的地底,等待着或许存在的、渺茫的来世重逢。
金光构成的玉佩图案缓缓停止了旋转。
那弥漫了整个房间、温暖而神圣的金色光芒,如同退潮般,开始收敛、黯淡。
悬浮在空中的玉佩光图,光芒渐渐内敛,变得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般温润柔和。它不再仅仅是光芒的投影,仿佛拥有了某种实质的质感,带着历史的厚重和灵魂的温度,静静地悬浮在艾克和艾雪之间。
艾克和艾雪早已泪流满面。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深海将他们彻底淹没,那是前世朱棣失去徐妙云时撕心裂肺的痛楚,是徐妙云弥留之际的无限眷恋与不甘,是跨越了六百年时光依旧未曾磨灭的刻骨铭心!他们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,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,汹涌地冲刷着脸颊,滴落在身下的床单上,晕开深色的痕迹。
就在玉佩光图的光芒即将完全消散,彻底化为一块悬浮的“白玉”虚影时——
“咔哒…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清晰得如同响在灵魂深处的碎裂声响起!
那枚由他们胎记光芒凝聚而成的、象征着前世情缘的完整玉佩虚影,毫无预兆地、从正中间的位置,出现了一道笔直的裂纹!
裂纹迅速蔓延、加深!
紧接着,“啪”的一声轻响,如同琉璃破碎!
完整的玉佩虚影,就在艾克和艾雪的眼前,在光芒彻底消散的前一瞬,骤然分裂成了两半!一半飞向艾克的左肩胎记,瞬间没入其中!另一半则飞向艾雪的右肩胎记,同样消失不见!
光芒彻底消散了。
房间内恢复了午后的宁静。阳光依旧温暖,空气中残留的午餐香气似乎还未散尽。团团、圆圆们依旧安静地躺在他们身边。
仿佛刚才那震撼灵魂的金光、那跨越六百年的史诗影像、那玉佩的凝聚与碎裂,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白日梦魇。
然而,肩头胎记处残留的、如同被阳光晒过的暖意,脸上未干的泪痕,以及胸腔里那依旧翻江倒海、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巨大悲伤和震撼,都在无比清晰地告诉他们——那一切,都是真实的!
艾克和艾雪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,身体僵硬,如同两尊被悲伤凝固的雕像。他们的目光空洞地停留在玉佩碎裂后光芒消失的虚空处,仿佛还能看到那两半玉佩分别没入彼此身体的残影。
时间仿佛停滞了许久。
艾克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。他的动作像是生锈的机器,每一个关节都发出无声的呻吟。他看向身边的艾雪。
艾雪也几乎在同一时间,慢慢地转过头。
四目再次相对。
这一次,他们眼中不再是懵懂,不再是猜测,不再是梦境带来的模糊震撼。那里面翻涌着的,是六百年前北平城头的烽烟,是坤宁宫里的灯影,是病榻前紧握的双手和绝望的呼唤,是长陵地宫永恒的寂静…是朱棣与徐妙云——永乐大帝与仁孝徐皇后——那惊心动魄、刻骨铭心的一生!
巨大的身份认知如同陨石般砸落,带着历史的尘埃和灵魂的重量,将他们彻底砸懵了。
“徐…皇后…”艾克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泣血的沉重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。他看着艾雪,不再是看着青梅竹马的助手,不再是看着今生的爱人,更像是穿透了时光的尘埃,看到了那个在城头力挽狂澜、在书房挥毫泼墨、在病榻前留下千古遗恨的奇女子——仁孝文皇后徐妙云!
艾雪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,泪水再次汹涌而出。她看着艾克,看着他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庞上残留的泪痕,却仿佛看到了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、在朝堂上威严如山、在爱妻病榻前哭得像个孩子的男人——永乐大帝朱棣!
“陛…下…”一个同样破碎、同样承载着六百年沧桑和悲恸的称呼,不受控制地从艾雪颤抖的唇间溢出。这声“陛下”,不再是梦境中王妃对王爷的尊称,而是徐妙云的灵魂,在六百年后,对她那位雄才大略、情深似海却又孤独终老的帝王丈夫,最深沉的确认和呼唤!
艾克浑身剧震!这声“陛下”,如同重锤,狠狠敲击在他灵魂最深处!前世今生,帝王之尊,爱妻之殇…无数画面和情感碎片在脑海中疯狂冲撞!
“不…”艾克猛地摇头,泪水随着他的动作飞溅。他伸出手,不再是带着敬畏的遥望,而是带着一种跨越生死、渴望真实触碰的急切,紧紧抓住了艾雪冰凉而颤抖的双手!
“不是陛下!”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嘶吼,眼神却燃烧着无比炽热的光芒,死死地锁住艾雪泪眼朦胧的眸子,“是四郎!艾雪!我是你的四郎!”他用力地强调着,仿佛要将那个属于爱人之间的、最亲昵的称呼,烙印进彼此的灵魂深处,驱散那帝王身份带来的沉重隔阂,“你是我的妙云!我的妙云!”
“四郎…”艾雪喃喃地重复着这个称呼,泪水决堤般涌出。这个独属于徐妙云对朱棣的昵称,穿越了六百年的时空尘埃,在此刻被重新唤起!巨大的悲伤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慰藉猛烈地冲击着她!她不再压抑,不再试图用“陛下”来隔开那沉重的历史,她猛地扑进艾克的怀里,如同溺水的人终于抓住浮木,紧紧地、用尽全身力气地回抱住他!
“四郎…!”她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,发出一声压抑了六百年的、带着无尽委屈、思念和终于找到归宿的呜咽,“四郎…我好想你…好想好想你…”她的声音闷在他的怀里,带着浓重的哭腔,仿佛要将前世今生所有的思念和遗憾都哭诉出来。
艾克(四郎)紧紧拥抱着她(妙云),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。他闭着眼,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,滴落在她的发间。前世病榻前那冰冷的触感、绝望的嘶喊,与此刻怀中温热的、真实存在的躯体带来的巨大安慰,激烈地冲撞着。他低下头,下颌抵着她的发顶,一遍遍在她耳边低语,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:
“妙云…我在这里…四郎在这里…这一世…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…再也不会了…我们再也不分开…白头偕老…我答应过你的…这一世…一定做到…”他的话语破碎,却承载着跨越轮回的承诺和失而复得的狂喜。
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,在午后的阳光里,在安静的房间里,在团团圆圆的无声陪伴下。他们不再是单纯的艾克与艾雪,更是承载了朱棣与徐妙云灵魂印记的、跨越了生死轮回的恋人。前世那未能相守到白头的巨大遗憾和刻骨悲伤,如同汹涌的暗流,在拥抱和泪水中奔涌、激荡,最终在彼此真实的存在和坚定的誓言中,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刻、更沉重的羁绊和守护的决心。
肩头的胎记,在金光敛去后,恢复了原本淡褐色的平静模样。然而,艾克和艾雪都能清晰地感觉到,在那皮肤之下,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激活了,与对方的胎记之间,存在着一种微弱却无比清晰的、灵魂层面的共鸣和牵引。那断裂的玉佩,以胎记的形式,重新烙印在了他们的身体和灵魂上,成为他们前世今生无法分割的证明。
窗外的阳光,不知何时已悄然西斜,将房间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。巨大的、无声的震撼与悲伤,在泪水的冲刷和紧紧相拥的体温中,慢慢沉淀下来,化为一种沉甸甸的、无法言喻的明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、紧密相连的命运感。他们相拥着,久久不愿分开,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六百年的时光,都在这一刻紧紧抓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