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，如同解开了束缚的绳索，瞬间点燃了四年级一班教室里的活力。欧阳老师站在讲台上，手里拿着一张值日表，声音温和却清晰地盖过了底下的嗡嗡声：“同学们，这周轮到我们班负责整个楼层东侧的公共卫生，任务比较重。现在分配一下具体工作……”
艾克抱着团团坐在靠窗的位置，下巴习惯性地搁在交叠的手背上，目光看似落在摊开的课本上，实则毫无焦点。阳光透过玻璃窗，在他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，也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微尘。他怀里团团的蓝色小领结被阳光映得格外鲜亮。艾雪坐在他斜前方，同样抱着圆圆，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圆圆粉色蝴蝶结的丝带末端。两人看似平静，但那份经过周末风暴洗礼后的微妙心境，让这日常的午后也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。
“艾克，艾雪，”欧阳老师的声音清晰地传来，“你们俩负责教室这六扇窗户的内外清洁。艾克负责高处的，艾雪负责低处的，互相配合好。”
艾克和艾雪几乎是同时抬起头，目光在空中短暂地撞了一下，又迅速分开。艾克感觉自己的耳根有点发烫，抱着团团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。艾雪则飞快地低下头，假装整理圆圆的蝴蝶结，但小巧的耳廓也悄然染上了一层薄红。擦窗……意味着近距离的协作，意味着无法避免的接触和……更多无法预料的“混乱数据”？
“收到，欧阳老师！”艾克清了清嗓子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。他放下团团，让它端端正正地坐在课桌上，黑纽扣眼睛无辜地望着前方。艾雪也轻轻把圆圆放在自己桌上，和团团隔着一条过道遥遥相对。两只熊猫玩偶，仿佛成了这场即将开始的、充满未知“变量”的大扫除的沉默见证者。
教室里瞬间忙碌起来。桌椅挪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，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，水桶碰撞的哐当声，还有同学们兴奋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，充满了劳动特有的、热火朝天的气息。
艾克走到教室后面堆放清洁工具的地方，提了一个半满的清水桶，又拿了两块干净但略显陈旧的棉布抹布。水桶有点沉，清水在里面晃荡着。他刚转过身，就看到艾雪也走了过来，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塑料小盆，看样子是准备接脏水用的。
“我来提吧。”艾克下意识地开口，声音比平时略快了一拍。他上前一步，想接过艾雪手里的盆。
艾雪的手却微微往后缩了一下，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。“不……不用，这个轻。”她的声音有点轻，目光飞快地扫过艾克的脸，又落回自己手中的小盆，“水桶……重，你提那个就好。”她抱着小盆，快步走向离他们最近的那扇窗，纤细的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。
艾克看着自己落空的手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想触碰时带起的细微气流。他抿了抿唇，没再坚持，提起沉沉的水桶，跟在艾雪身后走向窗边。水桶里的水随着他的步伐晃荡，映着窗外的天光，碎成一片晃动的亮斑。
第一扇窗在教室最前面，靠近讲台。艾雪已经把小盆放在窗下的墙边，挽起了校服外套的袖子，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。她拿起艾克放在窗台上的其中一块抹布，浸入水桶里。清澈的水瞬间包裹了棉布，吸饱了水分的布料颜色变深，沉甸甸的。她用力拧干，水珠淅淅沥沥地滴落回桶里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艾克站在她旁边，看着她动作。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，勾勒着她低垂的侧脸和专注拧抹布的纤细手指。她微微抿着唇，鼻尖沁出一点细小的汗珠，在阳光下亮晶晶的。一股淡淡的、属于艾雪身上特有的清新气息，混合着水的微腥和棉布的味道，悄然钻入艾克的鼻腔。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，随即又加速起来，握着水桶提手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。
“我……擦上面。”艾克的声音有点发干，打破了这短暂的静谧。他拿起另一块干抹布，目光投向窗户的上半部分。那扇窗很高，最顶端的玻璃距离地面将近两米，艾雪的身高显然够不着。
“嗯。”艾雪应了一声，没有抬头，开始认真地擦拭下半部分的玻璃。她的动作很仔细，从上到下，从左到右，抹布划过玻璃，留下湿润的痕迹，随即又变得透明，映出窗外摇曳的树影和她自己微微晃动的倒影。
艾克踮起脚尖，伸长手臂，努力去够最上方的窗框。他的指尖勉强能碰到窗框边缘，但想要擦拭到最顶端的玻璃，却显得十分吃力。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前倾，校服下摆被拉高，露出一小截劲瘦的腰线。他尝试了几次，抹布只能擦到玻璃中间偏上的位置，最上面那一道顽固的灰尘依旧清晰可见。额头上因为用力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，顺着鬓角滑落。
艾雪擦完下半部分，直起身，就看到艾克正有些狼狈地踮着脚，手臂伸得笔直，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，却依旧无法触及那最高处的玻璃。他紧抿着唇，眉头微蹙，带着一种不服输的倔强，额角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。这笨拙又努力的样子，莫名地撞进了艾雪的眼底，让她心底某个角落悄然软了一下。
她环顾四周，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张闲置的课桌上。桌面上放着一本厚厚的、封面已经磨损的《现代汉语词典》。艾雪眼睛一亮，快步走过去，双手有些费力地抱起那本沉甸甸的词典。词典的棱角硌着她的手臂，但她毫不在意。
“艾克，”艾雪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入艾克耳中。艾克闻声停下动作，疑惑地转过头。
只见艾雪抱着那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词典，微微喘着气，走到了他身边。她仰起脸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体贴：“用这个……垫脚？”她把词典往艾克脚边轻轻放下。词典落在地面，发出沉闷的轻响，扬起细微的灰尘。
艾克看着脚边那本厚厚的词典，又看看艾雪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。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，瞬间驱散了刚才够不着的烦躁和一丝尴尬。他没想到她会注意到，更没想到她会主动找来这个“垫脚石”。这份无声的体贴和细心，像一颗小小的蜜糖，融化在他心里，带来一阵陌生的、令人悸动的甜意。
“……嗯。”艾克低低地应了一声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。他没有多说感谢的话，只是深深地看了艾雪一眼，那眼神复杂，包含了惊讶、触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。他抬脚，稳稳地踩上了那本厚实的词典。高度瞬间增加，他的视野豁然开朗，手臂轻松地够到了窗户的最顶端。
艾雪看着他稳稳地站在词典上，轻松地擦拭着高处的玻璃，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浅浅的、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弧度。她重新拿起自己那块已经半干的抹布，再次浸入水桶中。
清水因为她的动作而晃荡，水面倒映着窗外的天空和她低垂的眉眼。她正要用力拧干抹布，一只骨节分明、属于少年的手也伸了过来，目标同样是那块吸饱了水的抹布——艾克擦完了高处，他的抹布也需要清洗了。
两只手，几乎同时抓住了水桶里同一块湿漉漉的抹布！
艾克的手指修长有力，因为刚才用力擦拭而带着温热。艾雪的手指纤细白皙，指尖微凉。肌肤相触的瞬间，如同微弱的电流猝然窜过！
“啊！”艾雪像被烫到一样，短促地惊呼一声，猛地缩回了手！动作幅度太大，带起一片水花！
“哗啦！”
冰凉的水珠猝不及防地溅起，有几滴精准地落在了旁边窗台上正“监工”的团团身上！水珠迅速洇湿了团团胸前的绒毛，那枚小小的、代表着艾克身份的蓝色领结，瞬间被浸湿了一角，深蓝色的缎带颜色变得更加暗沉，软塌塌地贴在团团的绒毛上。
艾克也被那瞬间的触碰电得手指一麻，下意识地也缩回了手。他看着艾雪受惊般缩回的手，看着她瞬间飞起红霞的脸颊，又看到自己无辜“中招”、领结湿了一角的团团，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。水桶里的水还在微微晃荡，映出两张同样写满窘迫和一丝慌乱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