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6章 醋味的平息(1 / 2)

快乐星球主控中心的生活补给区里,弥漫着浓烈刺鼻的醋味。冰柠檬心疼地扶着还在小声抽噎的艾雪,轻轻拍着她的背。多面体看着艾克倔强低垂的头和紧握的拳头,又看看扫描仪上残留的异常数据,当机立断。

“冰柠檬,你先带艾雪去净化区清理一下,给她合成点温和的舒缓饮品。”多面体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,但镜片后的目光依旧凝重,“艾克,你跟我来实验室。”

冰柠檬担忧地看了艾克一眼,点点头,柔声对艾雪说:“艾雪,我们走吧,去洗洗脸,喝点甜甜的。”她拉着艾雪的手,艾雪顺从地跟着,只是依旧紧紧抱着圆圆,粉色蝴蝶结上还沾着一点未干的醋渍。

艾克沉默地跟在多面体身后,离开了弥漫着酸味的补给区,走进了他那间充满了精密仪器、悬浮光屏和数据流的专属实验室。门无声地滑上,隔绝了外界。多面体没有立刻说话,而是走到一个悬浮的操作台前,调出了刚才对艾克和艾雪的快速扫描数据,复杂的图表和能量波动曲线在光屏上流淌。

“生命体征异常,交感神经高度活跃,情绪中枢检测到强烈且持续的负面能量波动……峰值出现在你阻止那个高年级男生靠近艾雪,以及艾雪目睹陌生女生接近你的时刻。”多面体转过身,目光锐利地直视着艾克,“艾克,告诉我,在地球上,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?像……被抢走了最珍贵的东西?像领地受到了侵犯?还是……一种无法忍受的、燃烧般的酸涩?”

多面体精准的描述像一把手术刀,瞬间剖开了艾克极力想要掩饰的混乱核心。艾克的身体猛地绷紧了,抱着团团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他抬起头,迎上多面体审视的目光,少年眼中那份强装的冷静被彻底击碎,露出了底下翻滚的、带着羞耻和巨大困惑的岩浆。
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!”艾克的声音有些失控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焦躁和无力感,“就是……看到她被别人靠近,对她笑,甚至想碰她……这里!”他猛地抬手,拳头重重地砸在自己的胸口,发出沉闷的声响,“就像被火烧!被针扎!又酸又痛又……生气!控制不住地想冲过去!想把那些人推开!越远越好!”他急促地喘息着,脸颊因为激动和回忆而再次泛红,眼神里充满了对自己这种强烈反应的茫然和恐惧。

“那你刚才喝醋呢?”多面体冷静地追问,语气没有责备,只有纯粹的探究,“你觉得那种物理上的强酸刺激,能中和掉你心里这种……‘酸’?”

艾克被问住了,他愣了一下,随即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,声音低了下去:“……就……就那一瞬间,好像……压下去了一点……没那么难受了……”他顿了顿,声音更低,带着一丝自嘲,“很蠢,是不是?”

“不,这不蠢。”多面体推了推眼镜,光屏上的数据流映在他镜片上,“这是人类,或者说碳基智慧生物情感系统里一种非常典型且强烈的反应模式。在我们的数据库里,它被标注为——‘嫉妒’(Jealoy)或更精确地说,是‘占有欲’(possessiveness)的极端表现。”

“嫉妒?占有欲?”艾克喃喃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,眉头紧锁。快乐星球的教育体系里,关于情感的部分更侧重于协作、逻辑与普世关怀,这种强烈排他的、近乎本能的原始情感,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领域。

“是的。”多面体调出一份加密的情感模型图谱,复杂的光点在三维空间里流转,“这是一种基于深度情感联结(通常是伴侣关系或亲子关系)而产生的防御性情绪。核心驱动力是‘害怕失去’和‘维护专属权’。当感知到潜在的竞争者或威胁靠近自己认定的‘专属对象’时,大脑会触发强烈的警报,释放压力激素,引发生理不适(如你感受到的灼烧、刺痛、心跳加速)和攻击\/驱逐冲动(如你想推开靠近艾雪的人)。”

他指向图谱中一个剧烈闪烁的红色区域:“而你刚才喝醋的行为,本质上是一种错误的、生理代偿性的情绪调节尝试。用物理的强酸刺激来短暂麻痹或转移心理上无法承受的‘酸涩’感。这就像用火焰去扑灭火焰,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和伤害。”多面体的目光变得严肃,“艾克,强行压制或错误疏导这种强度的情绪,不仅无效,长期下去会严重干扰你们的神经和内分泌系统,甚至影响心灵感应的稳定性。看看你们现在的同步率波动曲线——”他指向另一块光屏,上面代表艾克艾雪心灵感应同步率的蓝色曲线,此刻正呈现出不规则的、剧烈的锯齿状波动。

艾克看着那剧烈跳动的曲线,脸色微微发白。同步率不稳定,意味着任务中可能出现致命失误!这是他作为快乐星球小科学家最无法接受的!

“那我该怎么办?”艾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那份属于科学家的理智在巨大的情感困惑面前显得如此无力,“这种……‘嫉妒’……它……它不正常!我们是兄妹!是搭档!怎么会……”他艰难地吐出那个让他感到无比别扭和罪恶的词语,“……怎么会对艾雪有‘占有欲’?”

多面体沉默了几秒,实验室里只有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。他看着艾克眼中那份纯粹的痛苦和挣扎,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而慎重:“艾克,你和艾雪,确实是以兄妹和搭档的身份被派往地球。但情感,尤其是青春期开始萌芽的情感,是宇宙间最复杂、最不可预测的变量。它不会完全遵循预设的‘程序’或‘标签’运行。”

他走近一步,目光如炬:“关键在于,你需要诚实地面对它,理解它,而不是恐惧它或试图用错误的方式消灭它。这种强烈的排他性情感,恰恰证明了艾雪在你心中的位置,早已超越了‘妹妹’或‘助手’的范畴。你需要思考的是,这份超越了原有定义的情感,对你,对她,对你们的任务,究竟意味着什么?是干扰,还是……一种更深层联结的可能?”

艾克如遭雷击,呆呆地站在原地,抱着团团的手臂不自觉地松开了些。多面体的话像一道惊雷,劈开了他心中那层自欺欺人的迷雾。“超越了原有定义”……“更深层联结”……这几个字在他脑海里反复轰鸣,震得他头晕目眩。那些困扰他的梦境、指尖的电流、图书馆里毫不犹豫的守护、还有此刻胸腔里翻腾的酸涩……所有零碎的、无法解释的“混乱数据”,似乎都被这几个字串联了起来,指向一个他从未敢想、却早已深陷其中的方向。

他下意识地伸手,隔着校服布料,紧紧攥住了贴身藏着的那个草编花环腰带。草茎坚韧的触感传来,带着地球阳光的气息,还有……艾雪将它戴在他腰间时,那带着调皮笑意的眼神。一股混杂着恐慌、羞耻、以及一丝隐秘期待的洪流,瞬间淹没了他。

与此同时,在净化区。

柔和的光线洒下,模拟着温暖的水流轻柔地清洁着皮肤和衣物,带走了醋的酸味和狼狈的泪痕。艾雪换上了一套干净的备用休闲服,抱着洗干净的圆圆,坐在舒适的悬浮椅上。冰柠檬递给她一杯散发着淡淡果香和甜味的合成舒缓液。

“好点了吗,艾雪?”冰柠檬坐在她对面,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关切和温柔,没有了平日的跳脱。

艾雪小口啜饮着甜甜的液体,温热的暖流滑过喉咙,似乎真的安抚了紧绷的神经。她点点头,但眼神依旧有些空洞和迷茫,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圆圆蝴蝶结的丝带。

“能告诉冰柠檬姐姐吗?”冰柠檬的声音放得更轻,像怕惊扰了易碎的梦境,“那个……让你觉得‘酸’得必须喝醋才能好受一点的感觉……是什么样子的?是像……有人要抢走你最心爱的彩虹糖罐子吗?”

冰柠檬孩子气的比喻,却意外地戳中了艾雪心中最柔软也最混乱的部分。她的眼圈瞬间又红了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委屈:“比……比抢糖罐子难受一万倍!冰柠檬姐姐,我……我不知道怎么了!”她抱着圆圆,像抱着救命稻草,“看到那个女生离艾克那么近,笑得那么开心,还想拉他的手……我心里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!又酸!又痛!还……还很生气!气那个女生,也……也气艾克为什么不立刻躲开!”她越说越激动,泪水终于滚落,“我……我是不是很坏?很自私?艾克又不是我一个人的……”

冰柠檬赶紧坐过去,轻轻搂住艾雪颤抖的肩膀,用哄小妹妹般的温柔语气说:“嘘……不坏,不自私。艾雪,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奇怪。”她用手指轻轻擦掉艾雪的眼泪,“这叫做‘吃醋’哦!是因为你在乎艾克,非常非常在乎!在乎到不想让任何人分走他的注意力,不想让任何人靠近他!就像……就像守护着只属于你自己的、最最珍贵的宝藏!”

“吃……吃醋?”艾雪抬起泪眼朦胧的脸,对这个陌生的地球词汇感到困惑。

“嗯!”冰柠檬用力点头,表情认真,“在地球上,当一个女孩子特别喜欢、特别在意一个男孩子的时候,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子亲近,就会‘吃醋’!心里酸溜溜的,像喝了一大口醋一样!这恰恰说明,你对艾克的感情,已经不再是妹妹对哥哥那种简单的喜欢了哦!”

不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……

冰柠檬直白的话语,像一把钥匙,“咔哒”一声打开了艾雪心中那个被她刻意忽略、层层上锁的盒子。那些脸红心跳的瞬间,那些梦里甜蜜的期待,那份被守护时的安心和悸动……所有模糊的、被她强行归类为“兄妹情深”的感觉,此刻在“吃醋”这个强烈的情感佐证下,变得无比清晰而灼热!

她不是不懂。在地球的书籍、电视剧里,她看到过那种眼神,那种氛围。只是她从不敢,也从未想过,这种情感会发生在自己和艾克之间!他们是兄妹啊!虽然只差三分钟……虽然……不是亲生的……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艾雪的脑海,让她浑身一颤。

“可是……可是我们是……”艾雪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充满了巨大的迷茫和一丝隐秘的恐惧,“……任务怎么办?我们……还能像以前一样吗?”她想起了传统文化周上那曲《琴瑟和鸣》,想起了那个穿着西装的艾克向她走来的梦境,巨大的甜蜜和同样巨大的惶恐交织在一起,让她无所适从。她下意识地伸手,隔着衣领,轻轻触碰着贴身戴着的那个小小的草编花环指环。

冰柠檬看着艾雪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,轻轻叹了口气,将她搂得更紧了些:“艾雪,感情是没有对错开关的。它发生了,就是发生了。重要的不是它‘应不应该’,而是你们如何去面对它,理解它。”她拿起艾雪的手,轻轻放在她自己的心口,“问问这里,当艾克挡在你面前,用那么凶的眼神瞪着那个高年级男生的时候,你除了安心,还有什么感觉?当你在暖房里,看着他笨手笨脚给团团系领结的时候,除了想笑,心里是不是还软软的、暖暖的?那种感觉,是害怕任务失败,还是……更像拥有了全宇宙最闪亮的星星?”

艾雪的手按在心口,感受着那里依旧急促的跳动。冰柠檬的每一个问题,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,激起清晰的涟漪。图书馆里艾克守护的身影带来的巨大安心和……隐秘的甜蜜;暖房里看着他笨拙模样时心底涌起的柔软和悸动……这些感觉如此鲜明,如此强烈,早已超越了任务的范畴。

她低下头,看着怀中圆圆憨态可掬的脸,手指摩挲着那粉色的蝴蝶结,眼泪无声地滑落,但这一次,泪水中除了迷茫,似乎还多了一丝……豁然开朗的释然和更深沉的悸动。

当艾克和艾雪在实验室外的通道里再次相遇时,气氛截然不同了。

艾克刚刚结束了与多面体那场直指灵魂的谈话,脸色还有些苍白,但眼神深处那层顽固的迷茫似乎被凿开了一道缝隙,透出挣扎后的疲惫和一丝被强行点醒的清明。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草编花环腰带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,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。

艾雪被冰柠檬牵着手走出来,眼圈依旧红红的,鼻尖也微红,但那份崩溃的混乱已经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泪痕的、懵懂的清醒。她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圆圆,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衣领下那个小小的指环轮廓。

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。

没有闪躲,没有慌乱。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,以及那份被长辈无情点破、再也无法回避的、赤裸裸的、名为“超越兄妹”的情感,在无声的对视中汹涌流淌。实验室通道里柔和的能量流光照在两人身上,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淡淡的醋味,提醒着他们刚才那场失控的闹剧。

艾克看着艾雪微红的眼睛和鼻尖,胸腔里那股盘踞的酸涩感似乎被一种更沉重的心疼所取代。他动了动嘴唇,想说点什么,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
艾雪也看着艾克紧抿的唇和攥紧花环腰带的手,冰柠檬的话还在耳边回响——“问问你的心”。她深吸一口气,抱着圆圆,主动朝艾克走近了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