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声音沙哑,满是从未出现过的疲惫。
“你护不住我的……况且,我脏腑俱碎,金身已破,已经是个死人了。何必……”
“滚。”
荆无求的回答干脆利落,只有一个字,却让邢百川脸上更多了几分笑意。
荆无求顿了顿,补充道:“我说过很多次,不要这样叫我。”
邢百川闻言,竟又低低地笑了起来,随即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,咳出的鲜血染红了荆无求肩头的黑袍。
“我们老家那边,喜欢说‘你懂个球’、‘你会个球’!”
“哈哈……老求,听我一句,别把自己也搭在这里……不值得。”
荆无求脚步不停,冷硬的声音在暮色中回荡:“枉你邢百川这辈子拜过这么多把子,认过这么多兄弟!”
“酒桌上称兄道弟,赌咒发誓愿同生共死的,都他妈在哪?!谁来救你?谁会救你!狗屁的绿林好汉,江湖义气!到头来,全是孬种!只有我这个外人来给你收尸!”
邢百川笑得更大声了,笑声透彻,却并不苍凉,仿佛从一开始就已经看穿了一切。
“本来就是这样。”
“上山作匪的人,能有什么好货色?”
“不过是一群被这世道逼得活不下去,或者想换个活法的可恨之人罢了……哪来的真义气……”
“我不求他们来救我,也不想你来救。”
“老求,你这样,反倒是让那些个家伙觉得你不如他们,做事婆婆妈妈,没有半点豪侠气概,当不得老大。”
荆无求冷哼一声,鹰隼般的目光掠过四周。
远处隐约还在赶来的人影,四周埋伏的武人,无不在他的计算之下。
不论是谁,侵入到他们十步之内,都必遭杀劫。
两人的交谈看似云淡风轻,其实心中都很清楚,这恐怕是他们最后一次说话了。
就在两人已经接近支离破碎的城门洞,眼看着就能离开这道城厚重的城墙。
走出去,兴许就是另外一片天地。
可就在那阴影笼罩的城门出口处,不知何时,已然静静地站着一道身影。
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长衫,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。
他面容清癯,身形不算高大,双手拢在袖中,微微佝偻着背,看上去就像任何一个大户人家里谨小慎微,操劳了一生的老管家。
但当他站在那里,整个喧嚣,混乱的战场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。
所有残存的喊杀声,伤者的哀嚎声,知府的叫嚣声,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开来。
连那如血的残阳之光,照到他身周丈许范围内,都变得温顺而黯淡。
他仅仅是站在那里,没有任何动作,没有散发任何迫人的气势,却仿佛成了这片天地的中心。
所有的光线、声音、气息,都不得不绕他而行。
一直在后方指挥,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四先生,在看清那老者面容的瞬间,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。
他脸上血色尽褪,如同白日见鬼,发出一声近乎失态的骇然低呼:
“那是小公子身边的赵大管家!他怎么会来这里?!”
“请动剑仙前来的,是小公子!”
“也就是说,小公子他,已经到了?!”
想到大公子处心积虑的筹谋,付出了多少精力,多少资源,如今眼看着要到了收获的时候,却被小公子给摘了桃子。
四先生的一颗心,顿时就开始不断的向下沉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