横肉壮汉反复试探了几次,见陆沉对答如流,神情惶恐不似作伪,手上的老茧也是实打实的,这才稍稍打消了疑虑。
“大沟村的猎户啊,往后打了野物,可以多往这边送送。大爷我最近嘴里淡出鸟来,馋野猪肉得紧!你要是打着了好货色,就来这店里,卖给老子,价钱好说!”
说着,他竟然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,随手扔到陆沉面前的桌子上。
“你们猎户常在山里走动,眼睛放亮些!要是见着安宁县那边来的生面孔,或者有什么可疑人物,记得告诉老徐头儿!听到了没?”
陆沉立刻摆出一副受宠若惊、感恩戴德的样子,忙不迭地点头哈腰,将那几个铜板紧紧攥在手心。
“一定一定!小的记住了!谢过大爷!”
横肉壮汉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,带着手下掀帘而出,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直到那伙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中,酒肆内的凝滞气氛才为之一松。
徐老头儿靠在柜台边,长长舒了一口气。
陆沉与宋彪交换了一个眼神,彼此心照不宣——方才那伙人,定然就是连云寨的匪徒无疑。
陆沉想起之前宋彪说过的话,绿林道虽然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,却极重“规矩”。
其中一条便是“兔子不吃窝边草”。
这并非出于什么善心,而是赤裸裸的生存之道。
山贼盗匪盘踞一方,需要依靠周边村庄的百姓作为眼线耳目,为他们提供粮食、情报,甚至在官府围剿时提前预警。
若是对周边村落竭泽而渔,逼得百姓活不下去或纷纷逃离,那山寨就等于自毁长城,成了聋子瞎子,迟早要被官府剿灭。
宋彪到底是老江湖,见那徐老头儿惊魂未定,便主动凑近柜台,开口问道:“老丈,刚才听他们提起‘圣教’,是啥子新奇教派?我们山里人见识少,从来没听说过。”
徐老头儿闻言,脸色又是一变,慌忙摆手,压低声音道:“哎哟,后生!可不敢瞎打听!这要是让连云寨的好汉们听见了,把你们当成官府的探子,那可是要掉脑袋的!乱刀剁了都没处说理!”
宋彪立刻露出一副“我懂规矩”的表情,声音放得更缓,仿佛拉家常般说道:“老丈放心,我们就是好奇,绝不多嘴!”
“不瞒您说,我家老娘也信佛,天天吃斋念佛,就想着能找到个好庙,添些香油钱,保佑平安。”
“所以听着‘圣教’,就多问一嘴。”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,徐老头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。
徐老头儿见宋彪面相憨厚,言语也诚恳,警惕心稍稍放松,叹了口气道:“那教唤做什么‘怜生圣教’,也就是早几年突然冒出来的,谁也不知道根脚。”
说是拜佛吧,里头又有道士,说是奉道吧,却也能见着和尚尼姑,乱糟糟的,谁也说不清他们到底供的是哪路神仙。”
他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:“不过话说回来,他们教里的人,确实显过一些本事。”
“附近村子闹瘟疫,或者有人得了疑难杂症,请郎中都看不好,喝一碗他们画的符水,立刻就好了。”
“所以最开始,大家伙儿都欢天喜地,都愿意去拜一拜,信他们。”
“可到了后面,就越来越不对劲了!”
“他们开始变着法儿地要钱,要什么‘开光钱’、‘长生钱’、‘平安钱’,名目越来越多,要得也越来越狠!好多人家哪里交得起?可要是不交,他们就说什么心不诚,要遭灾祸!”
徐老头儿深深一叹:“到最后,交不出钱的,他们就逼人把家里的妻女捐到教里,说是伺候仙师,积攒功德。”
陆沉和宋彪静静地听着,心中已然明了。
这所谓的“怜生圣教”,背后怕是也有些来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