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种涉及人情世故、地方势力盘根错节的难题,询问阅历丰富的师父,保准没错!
师父在这安宁县扎根大半辈子,对县里的明暗规则,各种底细,恐怕比县尊的案卷还要清楚。
“所谓兵马未动,粮草先行。”
“你这都头新官上任,第一把火,烧的不是匪,是钱粮。”
沈爷坐在铺子后院那张被磨得发亮的竹椅上,眯着眼,嘬了一口旱烟,烟雾缭绕中,透着一种老江湖的洞悉。
他曾出入沐王府,见过大世面,对官面上的弯弯绕绕也门儿清。
“通常来说,官府剿匪若不动用上面拨发的银钱,便是动用县衙自己的存银。”沈爷缓缓道。
陆沉点头。
朝廷征税,会允许地方截留一小部分作为日常行政开销,这便是“存留银”。
但这笔钱是县尊的命根子,维系着整个衙门的运转,周云绝不会轻易拿出来给他这个都头去冒险。
“官衙除了存留银,还有‘常平仓’,里头囤着粮食,本是用于平抑粮价、应对灾荒。”
“可县尊既然把难题甩给你,明摆着就是不想动官库的老底,指望你自己能想出法子来。”
陆沉的眉头拧成了疙瘩。
道理他懂,可这凭空变出钱粮的本事,他去哪里学?
“再就是最下乘的法子了,那就是摊派。”
沈爷吐出个烟圈:“下发公文,命令各里、各甲的里长、甲长,按人头或者田亩数量,强行征收‘剿匪捐’、‘壮丁费’。”
“这招能弄来钱,但吃相也难看,等于从穷苦百姓嘴里抠食,必定怨声载道,指着你脊梁骨骂娘!”
“你小子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‘仁义’名声,立马就得臭大街。”
陆沉眉头锁得更紧。
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行!
他的名声可是一点点涨起来的,谁人不竖起大拇指,赞自己一声仁义。
做这种事情,以后在乡亲们那儿就跟杨全一样。
这种自毁长城的事绝不能做!
“最后一种,便是看似体面,实则最考究手腕的‘劝捐’了。”
沈爷话锋一转,眼中闪过精光:“发下请柬,把本县有头有脸的乡绅、地主、各大商号的东家,都请到一处。”
“你不必强要,而是晓以利害,匪患不除,商路不通,大家的生意都做不安生,甚至可能祸及自身。”
“动员他们为了保境安民,也为了自身利益,主动捐钱捐粮,对于捐输大方、数额巨大的,官府可以为其上报请功,请求朝廷‘旌表’,或者赏个‘员外郎’之类的虚衔。”
陆沉听到这里,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。
旌表的意思就是立牌坊,这种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,至于那员外郎的虚衔也是能写进族谱,提升家族地位的荣耀!
这对那些家财万贯却地位不高的富户乡绅来说,有着致命的吸引力!
等于是花钱买面子,买风光,买一道护身符。
这条路,听起来确实能走通!
“不过。”沈爷兜头泼下一盆冷水,“想法是好的,但你这新扎都头,一没赫赫战功,二无深厚根基,威望不足。”
“那些老狐狸们凭什么信你?又凭什么把真金白银掏给你?就怕你好话说尽,他们也只是敷衍了事,捐个三瓜两枣,还不够塞牙缝的。”
沈爷眯起眼睛:“所以,你得先立个威,把场子镇住!”
“让他们既看到你的手段,又看到你的决心,更看到跟着你能得到的好处!把这‘劝捐’的台子扎稳了,他们才会乖乖掏出真金白银!”
陆沉立刻凑过去,恭敬地给师父奉上热茶:“请师父指点,这威,该如何立?这台子,又该怎么扎?”
沈爷接过茶杯,手指在粗糙的杯壁上敲打了几下,笑道:“你与县城里那帮子‘少东家’,不是很相熟么?”
“他们家里,可都是县里数得着的富户,去找他们,让他们配合你,好好演一出大戏!场面务必做得热闹,手段务必显得果决,只要这出戏唱好了,不怕其他那些观望的富户乡绅不乖乖跟着掏钱,支持你剿匪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