琉璃盏里泡着明前龙井,案上摆着细巧的茶食,茉莉香糕、松子糖、玫瑰酥,样样精致得像摆件。
贵女们穿着各色襦裙,青碧的、水红的、月白的,裙摆扫过地砖时,窸窣声混着鬓边珠翠的轻响,倒比正殿的乐声更添几分柔婉。
母后坐在主位,目光在众女间流转,最后落在窗边一位穿月白褙子的少女身上。
她便是礼部尚书的嫡女温婉茹,正垂着眼给身旁的安乐公主续茶,手腕纤细,指尖捏着茶盏的姿势端正得像幅仕女图。
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发间,金步摇的流苏轻轻晃着,映得侧脸愈发娴静。
“温小姐,”母后笑着开口,声音温和,“听闻你父亲最近在修《礼书》,你常帮着校勘?”
温婉茹起身福了福,声音清润如泉:“回皇后娘娘,不过是跟着父亲学些皮毛,不敢称校勘。”
她说话时眼帘微垂,长睫像两把小扇子,举止间带着礼部尚书府特有的书卷气。
母后安排我来偏殿,听见这对话,脚步不由得慢了些。
九弟跟在我身后,用扇子悄悄碰了碰我的胳膊,低声笑道:“七哥你看,皇后娘娘这心思,昭然若揭啊。”
我没作声,目光掠过温婉茹案上的书卷——竟是本《武经总要》,边角处还有细密的批注,字迹娟秀却透着股认真劲儿。
这倒出乎我的意料,原以为礼部尚书的女儿只懂诗词礼乐,竟也关注军武。
母后见我进来,笑着招手:“七哥来得正好,温尚书的女儿才学出众,你们正好聊聊。”
温婉茹抬眼望过来,脸上泛起薄红,却也没躲闪,目光清亮得像含着水。
“七殿下,”她再次行礼,“方才看殿下在正殿说‘甲胄护山河’,真是掷地有声。”
“温小姐过誉了。”我接过她递来的茶盏,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,微凉的,像刚浸过井水,“倒是没想到,温小姐也看《武经总要》。”
她脸颊更红了些,却坦然道:“家父常说,文武相辅相成,不懂军防,何谈礼乐?前几日看军器监新制的手铳图,觉得其中机括之巧,不输古之鲁班。”
这话倒说到了我心坎上。
九弟在一旁扇着扇子,笑得促狭:“哦?温小姐也懂火器?那正好,我七哥最爱的就是军器监那些新鲜物件,你们可有得聊了。”
周围的贵女们都笑起来,安乐公主拉着温婉茹的手打趣:“婉茹姐姐,看来往后要常去军器监转转了。”
温婉茹没接话,只是望着我,眼里的羞赧渐渐褪去,多了几分同频的认真:“若殿下不嫌弃,改日能否让臣女去军器监看看?想亲眼见见那虎蹲炮,是如何护我大宋河山的。”
我望着她清亮的眼睛,忽然觉得这偏殿的茉莉香里,混进了几分军器监的烟火气,竟也不违和。
“自然可以,”我点头笑道,“正好让总工匠给你讲讲,那炮身上的花纹,不仅是装饰,更是校准的刻度。”
她眼里瞬间亮了,像落了星子。
母后在主位上看得笑意更深,悄悄对身旁的淑妃说:“你看这两个,倒像是早就认识似的。”
九弟凑到我耳边,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:“七哥,这桂花再香,也得有懂得赏的人。我看这位温小姐,倒是个能陪你看军器监烟火的。”
我没反驳,端起茶盏抿了一口,龙井的清苦里,竟尝出了几分回甘。
窗外的阳光正好,贵女们的笑语轻软,而眼前这位懂火器、知山河的少女,让这寿宴的热闹里,多了点不一样的意思——或许正如九弟说的,有些相遇,本就藏着恰到好处的缘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