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,现场陷入了一片绝对的,令人窒息的鸦雀无声。
那不是太阳。
那是一种光。
一种从温达姆城中心冲天而起的,庞大到无法估量的光柱。
它撕裂了铅灰色的天幕,将整座城市,乃至方圆百里的天空,都染成了一种不祥的、混合着血与硫磺的暗红色。
在那暗红色的光芒深处,一个巨大到超出现实范畴的轮廓,正在缓缓地从地平线下升起。
一只手。
一只仅仅是破土而出,就足以遮蔽半个天空的巨手。
它撑开了大地,撕裂了云层,用一种蛮横到不讲道理的姿态,向这个世界宣告它的降临。
……
远处,鹰之团的营地。
那片沐浴在圣洁晨光中的山坡上,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。
刚刚抵达的拉班,正准备跪倒在格里菲斯面前,献上自己的忠诚与信仰。
可他僵住了。
他身后的妇孺们,那些刚刚还在为看到希望而啜泣的人们,此刻都痴痴地仰望着天空,脸上的狂喜与崇拜,被一种更原始、更纯粹的情绪所取代。
恐惧。
她们看到了。
在她们信仰的光明之鹰的营地另一端,在那个与圣洁遥遥相望的方向,一个代表着绝对黑暗与毁灭的魔神,正在诞生。
神与魔。
在同一片天空下,同时降临。
这个世界,疯了。
……
荒野之上,一条被血与泥染黑的道路尽头。
巴尔萨猛地勒住坐骑。
他那由魂力构成的身躯,无声地颤栗着。
他不需要用眼睛去看。
他能感觉到。
空间在扭曲。
因果在哀嚎。
世界的底层规则,正在被一股庞大的、外来的力量强行改写。
他胸口那个永存的空洞,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。
那是格里菲斯留下的伤口。
而此刻,在温达姆的方向,一股同样源自深渊,却更加混沌、更加狂暴的力量,正在与那道伤口遥相呼应。
尖嘴猴腮的小鬼从他的影子里探出头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“将……将军……那……那是什么玩意儿?比您上次见到的那个鸟人,还……还要大……”
另一个腆着肚子的小鬼,则死死盯着那只巨手,眼中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贪婪的、原始的食欲。
“手……好大的手……捏碎了……能吃吗……”
巴尔萨没有理会它们。
他只是遥遥望着那个方向,眼眶中的金色魂火,剧烈地收缩、跳动。
……
法王的鎏金车辇,停在了队列的最前方。
车窗帘被一只略显浮肿的手掀开。
法王看着那只撕裂天际的巨手,看着那片被染成血色的天空,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。
他那张刚刚还因为“激动”而涨红的脸,此刻血色尽褪,只剩下一片惨白。
他不是在演戏。
这是真的。
他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。
他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神明的伟力,以为自己跟在格里菲斯身边,就是站在了世界的顶点。
现在他才明白。
他只是从一个怪物的掌心,跳到了另一个怪物的棋盘上。
而今天,棋盘本身,被掀了。
他身侧,洛斯莲握住了剑柄。
她的手很稳。
这位女骑士的脸上,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。
她只是看着那只巨手,那双总是透着锋锐与疏离的眼睛里,燃起了一股纯粹的战意。
仿佛在她眼中,那不是神,也不是魔。
只是一个需要被斩断的,足够大的敌人。
……
在他们身后,格里菲斯麾下的使徒们,也纷纷抬起了头。
他们的反应各不相同。
巨汉洛克斯咧开嘴,发出一阵低沉的、充满兴味的笑声。
弓使雅尔文眯起了眼,似乎在估算射穿那只手掌需要多大的力道。
而索尼亚,那个总是安静地跟在队伍里的侍从女孩,此刻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
她的脑海里,不再是周围士兵们嘈杂的思绪。
而是一片无穷无尽的,由亿万生灵的痛苦与绝望汇聚而成的哀嚎之海。
那个东西,正在吞噬一切。
年轻的骑士缪尔,张大了嘴,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月光骑士的披风。
他语无伦次,只能反复呢喃着同一个问题。
“那是什么啊……”
“大人……那到底是什么啊?”
索尼亚缓缓睁开眼,她的脸色苍白,嘴唇没有一丝血色。
她看着缪尔那张写满惊骇与迷茫的脸,看着远方那正在改变世界形态的恐怖景象。
她轻声叹息。
“结束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