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股信念的火焰是如此炽烈,甚至让周围的空气都产生了某种诡异的扭曲。
人群之中,前大臣佛斯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,此刻已经找不到一丝血色。他不像那些被恐惧攫住心神的妇孺,也不像因信仰被挑战而愤怒的骑士。他的眼中,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绝望。
这个自称巴尔萨的怪物,还有那个自称“鹰”的使徒的加贾利夫。
他们都是疯子。
他们口中的世界,他们所信奉的力量,都远远超出了凡人能够理解的范畴。佛斯一生在王宫中钻营权术,他所见过的最可怕的,也不过是国王的雷霆之怒,是邻国的铁蹄兵锋。
而现在,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蝼蚁,正旁观着两头来自异次元的巨兽,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进行着关乎世界命运的对峙。
他们这些凡人的生死,在这场对峙中,轻如尘埃。
老大臣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,牙齿上下磕碰,发出“咯咯”的轻响。
希拉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
他脸上的讥诮又重新浮现,那是一种专业人士在围观业余表演时的优越感。他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加贾利夫,仿佛在评估一件商品的成色。
“你的口才确实不错。”
希拉多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,慢条斯理,带着一种玩味的评估口吻。
“不过要收买敌人的话,会不会太夸大了?”
他懒洋洋地一摊手,动作优雅,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。
“不然的话,你说的就只是疯狂信徒的空话!”
这句评价格外刻薄,直接将加贾利夫那番宏大的演说,定义为毫无价值的呓语。
拉班身后的骑士们闻言,脸上刚刚因为加贾利夫的狂热而升起的一丝希望,瞬间又被冰冷的现实浇灭。
是啊,空话。
面对手握屠刀的敌人,说什么未来,说什么洪流,又有什么用?
然而,加贾利夫的回应,再次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。
他迎着希拉多嘲讽的目光,脸上竟然绽放出一个灿烂到诡异的笑容。那笑容里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恼怒,只有一种布道者终于找到听众的欣慰与狂喜。
“恐怕真的就是如此啊!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清晰地灌入每个人的耳朵。
那不是辩解,不是争论。
是确认。
是宣告。
他承认自己是个狂信徒,并且为此感到无上的光荣。
这一下,连希拉多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。
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。卑躬屈膝的政客,色厉内荏的将军,视死如归的勇士,还有在酷刑下崩溃的硬汉。
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。
一个将疯狂的信念当做真理,并且试图用这种疯狂去感染全世界的人。
这个人,不是在用话术说服他。
这个人,是真的相信他所说的每一个字。
夜风卷过,吹动着希拉多斗篷的边缘。他沉默了。那双锐利得可以刺穿人心的眼睛,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审视。他不再是看一个猎物,也不是看一个跳梁小丑。
他是在看一种他无法理解,却本能地感觉到危险的现象。
巴尔萨那燃烧着魂火的眼眶,也转向了加贾利夫。那冰冷的、非人的视线里,多了一丝凝重。
时间,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。
数万妇孺组成的队伍,像一片被冻结的铁灰色海洋,连铠甲摩擦的噪音都消失了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等待着暗杀者首领的最终判决。
是杀,是放?
所有人的命运,都悬于希拉多的一念之间。
拉班的手心全是冷汗,紧紧攥着剑柄,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沉重得像是擂鼓。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一旦对方动手,他会第一个冲上去,用自己的命,为身后的人争取哪怕一瞬间的生机。
终于,希拉多动了。
他缓缓地,将目光从加贾利夫那张燃烧着狂信的脸上移开,扫过一旁沉默如山的巴尔萨,最后,落在了队伍最后方那无边无际的、颤抖的黑暗里。
没有人能读懂他此刻的眼神。
那里面似乎有计算,有权衡,有好奇,甚至还有一丝……厌倦。
然后,他开口了。
声音平静,没有任何情绪起伏,就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“你们可以走了。”
一瞬间,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。
拉班的大脑一片空白,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走了?
就这么……放他们走了?
队伍中,那些原本已经绝望闭眼的妇人,那些紧紧抱着孩子的母亲,都茫然地抬起头,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。
加贾利夫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,显然,这个结果也超出了他的预料。
为什么?
为什么在识破了他们的身份,在听完了那番在他自己看来都近乎疯狂的招揽之后,这个巴基拉卡的头领,会做出这样一个完全不合常理的决定?
这不符合一个杀手的逻辑。
更不符合一个投靠了库夏帝国的部族首领的立场。
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,一个短促而尖锐的声音,撕裂了夜空。
“少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