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震撼的一幕,一只手伸了过来,紧紧握住了他的手。
指尖冰凉,竟有些微的颤抖。
高大宝侧头,太渊就站在他身边。她那缠绕咒文绷带、渗出血墨的手,是第一次主动与他接触。
这感觉,和蛰煌那恨不得把他揉进骨子里的灼热截然不同,是一种带着疏离的冰冷,冷得让他神魂一清。
“你看……”
太渊开口,那昼夜交织的奇特声音在时间长河中回荡,带着无尽的沧桑。
高大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。
只见那奔腾的时光长河中,一幅清晰的画面,正逆流而上,缓缓向他们铺开。
时光洪流中,景象最终定格。
高大宝看到了。
那是一片被毒日头烤得龟裂的赤地,连风都带着一股尸体腐烂的焦臭味。
饿到极致的人们,双眼发绿,啃食着观音土,最后腹胀如鼓,无声地倒在路边。
一个年轻的女子,衣衫褴褛,正跪在一个早已僵硬的女童身边。她伸手想合上那双直勾勾盯着天的空洞眼睛,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冷。
那就是太渊。
不,那时的她,还不叫太渊。
她还没有那身阴阳逆乱的道袍,没有那半面青铜鬼面,更没有那撕裂时空的力量。
她只是一个心怀悲悯的修道者,脸上沾满尘土,眼神里是看不到尽头的绝望。
她抬起头,望向那灰蒙蒙、不落一滴雨的天,眼中没有泪,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。
“苍天……不仁。”
高大宝听到了她当时的低语,那声音,穿透了万古时光,直接在他心底响起。
画面一转。
电闪雷鸣的雨夜,破败的山神庙。
泥塑的神像早已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,脸上挂着一道裂痕,像是在嘲笑着什么。
年轻的太渊就坐在这嘲笑的神像之下,浑身湿透,怀里抱着一块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残碑。碑上的古字早已模糊,她却看得入了神。
轰咔——!
一道惨白的惊雷撕裂夜幕,将整座破庙照得亮如白昼!
也就在那一刻,高大宝清晰地“看”到,不是什么天机灌顶,也不是什么仙人赐福。
而是一股源自她魂魄最深处的、被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与悲悯,被这道雷光悍然点燃,轰然炸开!
“苍天已死!”
她猛地站起身,眼中死寂的灰烬被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取代!
“黄天当立!”
她嘶吼着,声音沙哑,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!
刺啦——!
她双手用力,竟将自己身上那件唯一的、破旧的道袍从中撕开!
左半边,她以指为笔,引雷光为墨,硬生生烙印下白昼星轨,那是旧的秩序,是那个已经死了的“苍天”!
右半边,她咬破舌尖,以自身精血为引,画下黑夜辰宿,那是新的希望,是她心中将要立起的“黄天”!
做完这一切,她踉跄一步,抓起身边一杆破烂的竹竿,将撕下的半幅袖袍缠绕其上。
她伸出右手食指,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本命精血。
那滴血,悬浮于空,散发着让高大宝金丹都为之悸动的磅礴愿力。
她以这滴血为墨,在那块黄布之上,一笔一划,写下了四个字。
岁在甲子。
当最后一笔落下,整座破庙无风自动,那面简陋到可笑的黄巾符旗之上,骤然爆发出冲天的金光!
那光,刺破了庙顶,刺穿了雷云,仿佛在向那个已死的“苍天”,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!
高大宝看得心神剧震。
好家伙,原来“致太平”的启动资金,是她自己的血和命啊……
这创业成本,未免也太高了点。
也就在这时,他身边的太渊,那只冰冷颤抖的手,忽然握得更紧了。
“剑主……”
她的声音,不再是那昼夜交织的奇特音调,而是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、近乎脆弱的沙哑。
“你看到了我的‘始’。”
“现在,你可愿……与我一同见证它的‘终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