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里达尼司城外。
腐臭、草药和尘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,几乎凝成实质,令人作呕。连绵的帐篷里,满是压抑的呻吟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,像一片绝望的沼泽。
就在这片嘈杂的炼狱中,一个清亮而沉稳的声音,却如利剑般剖开了混乱。
“西区三号棚,汤药不能断!高热的病人优先!甲虫三队,去取水点盯着,谁敢闹事直接捆了!”
高大宝的脚步猛地一顿。
这声音……
他循声望去,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。
不远处一个临时搭建的木棚下,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。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蓝色劲装,长发用一根布条干脆利落地束在脑后,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。
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,勾勒出挺拔的背脊和略显清瘦的轮廓。
她正弯着腰,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递给一个浑身颤抖的老妇人,动作轻柔,眼神却专注得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。那张侧脸,早已褪去了少女的圆润,线条变得坚毅而明晰。
是洛斯莲。
高大宝站在原地,看着这一幕,心头五味杂陈。
那个曾经跟在她身后,遇到事情只会红着眼睛抓她衣角,倔强又黏人的小丫头,如今竟能在这片人间炼狱里,指挥着一支奇特的军队,撑起了一片庇护之所。
她身旁,一只比成年人还高大的甲虫战士安静地伫立,墨绿色的甲壳泛着金属冷光,宛如最忠诚的护卫。
洛斯莲指挥若定,声音不大,却让周围每一个人,无论是挣扎的病患还是高大的甲虫战士,都下意识地听从。那是一种在无数次抉择和战斗中磨砺出的气场。
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因为害怕药苦,在不远处小声地抽泣。
洛斯莲听见了,她处理完手里的事,走了过去,蹲下身,视线与孩子平齐。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,依旧清冷,但声音却放缓了些。
“喝了它,明天就能去找你娘了。”
她没有哄骗,只是陈述一个事实。
孩子愣愣地看着她,竟真的止住了哭声,接过碗,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。
高大宝看着,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。
一股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心疼的情绪,在她胸口翻涌。
她长大了。
不再需要躲在谁的身后了。
就在这时,一个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拍在高大宝身边的帐篷杆上,震得灰尘簌簌直掉。
“俺老猪回来了!水都运到了,没一个敢炸刺的!”
猪刚鬓挺着滚圆的肚子,人立而起,邀功似的朝洛斯莲嚷嚷。
洛斯莲眉头一皱,头也不抬地冷声道:“嚷什么,怕这里的病人死得不够快?”
猪刚鬓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,蒲扇大的耳朵耷拉下来,讪讪地挠着后脑勺,声音小了八度:“俺……俺这不是寻思着给你报个喜嘛……”
高大宝看着这熟悉的一幕,嘴角终于忍不住微微扬起。
然而,就在她准备上前时,一直低头忙碌的洛斯莲,仿佛感应到了什么,动作倏然一顿。
她缓缓抬起头,那双清冷沉静的眸子,如电光般扫过人群。
最终,她的视线越过无数挣扎的面孔,精准地、死死地,定格在了高大宝的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