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剑主之功。”太渊的声音依旧平淡。
高大宝还想再说点什么,丹田气海内的太上剑心却猛地一跳,毫无征兆。
不等他反应,身下盘坐的山河社稷剑匣骤然爆出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紫光,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从中传来。
高大宝的神识,竟被硬生生扯了进去!
下一瞬,他便置身于一个迷蒙的世界。
四周是灰色的雾,稠得如同煮烂的米粥,伸手不见五指。这雾气并非水汽,落在神识上,竟带来一种千钧重压的实质感,每一缕都沉重无比。
高大宝心中一凛,他认得这气息,这是他山河社稷剑匣深处,那丝格里菲斯邪血被炼化后,残留的根源气息,但又截然不同,更加古老、浩瀚,仿佛是这股力量的源头。
他的剑匣此刻化作一道微光,在他神识之体上开了一道隙,成了他在此地唯一的坐标。那隙口漏进来的,却不是光,而是亿万年沉淀下来的劫灰,无声无息地飘落,粘在下方那些影影绰绰的魂魄肩头。
那些亡魂麻木地在雾中跋涉,脚下踩的既非土也非水,倒像是凝固了的时光残渣,每一步都踩得无声无息,却又仿佛跨越了千年。
雾中,偶尔有难以想象的庞然巨影一晃而过,仅仅露出半截,便已覆压千里。
高大宝“看”到一截不知延伸多长的龙形嵴骨化石,九颗狰狞的头颅早已风化,唯有骨殖上残留的威压,仍让空间扭曲。他还看到一杆折断的青铜神矛,斜插在时光的残渣里,锈迹斑斑的矛尖,竟还挑着一颗仍在微弱搏动、散发着暗淡红光的星辰。
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?
高大宝暗自咋舌,自己跟格斯他们打生打死,对付的使徒跟这些东西比起来,简直就是路边的野狗。
就在此时,一只在幽界足以引发一场灾难的百目妖物,不知从哪道裂隙中爬出,初时还带着几分桀骜与凶残,可刚一接触到此地的灰色雾气,百目之中齐齐射出惊恐,庞大的身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缩小,最后缩成芥子大小。
一个跛脚的老魂慢悠悠地走过去,弯腰将其捡起,随手塞进腰间一个破旧的陶罐里。
高大宝神识扫过,只见那陶罐罐身歪歪扭扭地贴着一张黄符,上面用一种他看不懂、却能领会其意的文字写着:
「收诸天孽,饲轮盘尘」。
高大宝嘴角抽了抽。
在外面能让一国覆灭的妖魔,在这儿……就跟抓只蛐蛐似的,被当成罐中食粮?
他的神识顺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紫意源头继续深入,灰雾渐渐稀薄,前方的景象让他彻底失语。
雾霭的尽头,一片玄色的衣裾如同倾倒的天幕,垂落而下。
那是一个女子。
一个大到无法想象的女子,正侧卧而眠。
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从宽大的袖口探出,纤细的指节便已抵住三千里雾海。她的发丝是泼天的墨瀑,无边无际,发梢没入虚空之处,竟在缓缓渗出丝丝缕缕的紫色血液。
那血珠晶莹剔透,从虚空中滴落,坠在大地上,便悄然化生出一座座连绵不绝的崭新山峦。
高大宝瞬间明白了。
他吸收的,太渊用来稳定信仰之力的,那股清凉而高远的紫色力量,其源头……竟然是这位沉睡女子的血液!
有胆大的亡魂,正试图攀爬她裙褶形成的沟壑,如同攀登世间最险峻的山脉。高大宝的神识扫过,发现那亡魂已经攀了不知多少岁月,却依旧在她玄色衣衫的经纬纹理里打转。
他这才看清,那衣衫上的纹路,根本不是什么刺绣,而是一条条崩断的天道锁链!
高大宝心神剧震,下意识地想要看清那女子的容颜。
可他的神识刚一靠近,一股无法言喻的、仿佛来自天地初开前的古老威压便当头罩下,几乎将他的神识碾碎。
就在他即将被这股威压逼退的刹那,作为他坐标的山河社稷剑匣内部,那片混沌空间里,一直静静沉睡的白发少女器灵,竟几不可闻地……发出了一声叹息。
那叹息声很轻,很轻,却带着无尽的悲伤与悠远的思念,清晰地回响在高大宝的心湖深处。
这沉睡的女子,和他的器灵,究竟是什么关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