簌簌……簌簌……
枯黄的竹身贪婪地汲取着这场灵雨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死灰,抽出嫩绿的新枝!断折的竹节处,新生的笋尖刺破焦土!那些沾着水珠的残叶,边缘的枯黄迅速消退,重新焕发出翡翠般的光泽!一片更加青翠、更加坚韧、隐隐流动着二十四色微光的新生剑竹林,在废墟之上傲然挺立!
青霓怔怔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,感受着体内枯竭的剑意被这股温暖浩瀚的同源之力滋养、充盈,甚至隐隐变得更加强大、更加圆融。她缓缓站起身,指尖拂过一片新生的、边缘流转着细微雷纹的竹叶。淡金色的泪水终于再次滑落,却不再是悲伤,而是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与滚烫的暖流。
“啪嗒!”
一滴更大的、带着浓郁黍米酒香的雨珠砸在她额头上。远处树根上,穰月不知何时翻了个身,迷迷糊糊地抱着酒葫芦嘟囔:“下雨……收谷子咯……”随即鼾声再起。
青霓破涕为笑。她转过身,看向高大宝。她的眼眸依旧如两泓深潭,此刻却清澈见底,倒映着新生的竹林、酣睡的穰月、远方的剑宫,还有……眼前这个眼神亮如星辰的男人。
“嗯。”她轻轻点头,声音依旧清冷,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与暖意,如同初春融化的第一道溪流。“一起走。”
青霓的身影化作流光融入剑匣,那临别一抱的余温,似乎还残留在高大宝的胸膛。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转身踏入了谷雨剑宫。
这里没有立春宫的清雅,也没有惊蛰宫的肃杀。空气里满是新翻黑土的厚重气息,混杂着淡淡的黍米酒香。几十只毛茸茸的粟米精在梯田里追逐打闹,发出“吱吱”的轻响。虬结如龙的地乳藤根床上,穰月睡得正香,四仰八叉,毫无防备。那条麻花辫散开了些,几粒金黄的麦种粘在她的脚心。她怀里歪着那柄战功赫赫的青铜犁刃,鼾声如雷,偶尔还砸吧一下嘴,梦呓般地嘟囔一句:“这块地……再深翻三尺……嘿咻!”
高大宝走到根床旁,看着她这副憨直睡相,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,一种疲惫到骨子里的倦意混着暖意涌上心头。这位剑灵,粗犷,直接,甚至有些野蛮,却用最朴实的方式,将他和格斯从必死的绝境里捞了出来。
他摊开手掌,一点清蒙蒙的光团无声浮现。光团的核心,是一粒自己的太上剑心本源星砂,此刻正在他掌心缓缓旋转。送她什么好呢?珠钗环佩,她大概会嫌弃地丢去喂猪。功法典籍,她怕是看一眼就要打瞌睡。
高大宝心中有了计较。他指尖微颤,一缕耗尽后又勉强凝聚的太上剑意,精准地渗入光团。星砂的旋转骤然加速,发出一阵细密的、物质被分解重构的清音。光团随之拉长,变形,边缘被无形的力量反复捶打、淬炼、磨合。
他将自己对二十四节气剑意的理解,尽数灌注其中。立春的生发,雨水的滋润,惊蛰的雷动,夏至的阳极……一缕缕不同属性的剑意被太上之力强行扭合,化作细微的剑纹,一圈圈烙印在成型的锄柄上。最后,他引动斩杀兽鬼之王后残存的那一丝凛冽劫意,将其锻造成形,化为锄头那不过指甲盖大小的锋刃。
光芒散去。
一柄寸许长的星砂小锄,静静躺在他掌心。
锄柄微弯,完全贴合掌心的弧度,二十四道节气剑纹如麦穗般环绕其上,构成一个完整的四时轮回。锄头小巧,刃口却流淌着一抹内敛的暗光,那是足以斩灭邪祟的实质杀意。整把小锄通体是温润的暗银色,握在手中微凉,却带着泥土般的厚重。锄柄末端,甚至有着长期使用才会留下的握痕凹印。
高大宝俯下身,小心翼翼地拨开穰月腰间那串叮当作响的青铜耒耜工具链,将这柄星砂小锄轻轻挂了上去。小锄与那些真正的农具碰到一起,没有发出清脆的响声,反而像是找到了归宿,安静地贴合着,再无一丝光华。
做完这一切,高大宝疲惫地笑了笑,转身悄然离去。
根床上,穰月翻了个身,无意识地抓了抓腰间,正好握住了那柄新得的小锄。她咂了咂嘴,鼾声似乎都更香甜了几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