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法尔纳塞揣摩这景象的含义时,其中一个戴着鸟嘴状长面具的行刑人站起身,转了过来,面具的镜片在阳光下反射了一下。“有事吗?”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,有些沉闷,但语气还算平和。
法尔纳塞定了定神:“我来拜访摩兹古斯大人。”
“师尊现在在礼拜堂,”鸟嘴面具人回答,“我正好也要过去,一起走吧。”
他示意另一个同伴继续喂鸟,然后领着法尔纳塞和塞尔比高继续下楼。离开那片阳光时,法尔纳塞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,那两个怪人和一群乌鸦,在光里构成一幅荒诞却又自洽的图画。
三人在楼梯间沉默地行走,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石壁间回荡。突然,鸟嘴面具人停下脚步,转过身面对法尔纳塞,面具下的目光似乎在审视她。“你刚才,是被吓到了吗?”他问,“是被我们和鸟嬉戏的样子吓到,还是……被我们本身的样子吓到了?”
法尔纳塞一时语塞,她确实感到了某种不适,却又难以名状,只能含糊地摇头否认。
面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,他继续说道:“他们都是好人。我们这些人,因为容貌,从小就备受欺凌。要么被赶出村子,要么被卖进马戏团当怪物展览,要么就只能躲在森林里,像野兽一样活着。”
他顿了顿,看着法尔纳塞脸上难以掩饰的疑虑,伸手解开了面具的搭扣。随着面具被取下,一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孔显露出来,五官端正,甚至称得上俊美,与他行刑人的身份和那怪异的面具形成了剧烈的反差。塞尔比高的眼睛不易察觉地睁大了一瞬。
年轻人又摘下覆盖到手肘的长手套,露出苍白的手臂和手掌。“请仔细看。”他提醒道,然后缓缓将手伸进旁边窗户投射进来的一缕阳光中。
几乎是立刻,他手背的皮肤就像被沸水烫过一样,迅速泛红、起泡、甚至开始溃烂,发出细微的滋滋声。法尔纳塞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胃里又是一阵不适。
“天生的怪病,”年轻人收回手,重新戴上手套,语气平静,“只要被阳光照到,皮肤就会像这样烂掉。身体也很孱弱,如果没有这面具隔绝空气里的病菌,我恐怕活不过三天就会染上重病。”
他重新戴上面具,声音又变得沉闷起来:“我被所有人排斥,被整个世界排斥。那时候,我一边诅咒这个世界,一边躲在路边的树洞里,等着自己烂掉、病死。”
他的声音里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,“就在那时,我遇到了摩兹古斯大人。”他顿了顿,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场景,“他毫不嫌弃地抚摸着我溃烂的皮肤,对我说:‘神啊,我感谢这种相逢和命运!’”
“然后,他用自己的法衣包裹住我,不让阳光继续伤害我。”年轻人的声音微微颤抖,带着一丝狂热,“摩兹古斯大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说:‘或许人们会叫你们恶魔或怪物,但他们错了。因为在神的教典里,并没有规定像你们这样的人不能存在。我反而觉得,你们以这样的姿态出生,是神赋予你们的命运。你们是被命运选中的人,你们要信仰,还要有尊严!’”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将那份激动重新压回心底:“那个场景,对我来说,简直是……是救赎。”年轻人抬起头,透过鸟嘴面具的镜片,法尔纳塞仿佛能看到他眼中的泪光。
“我不喜欢现在的工作,”他的声音低沉下来,“我被人疏远、厌恶、畏惧。我也不喜欢伤害别人,哪怕是那些罪人。有时候,我甚至觉得自己真的要变成怪物了……”
说完,年轻人重新戴好面具,遮住了那张俊美却又饱受折磨的脸。“或许,不戴上这面具,我就无法对别人做出那些事情。”他轻轻地说,然后转过头,看向窗外那片明媚的阳光,眼神复杂难明。塞尔比高挠了挠头,似乎想说些什么,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。空气重新变得沉重起来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法尔纳塞默默地跟在面具人身后,心中的震动难以平息。她开始怀疑,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信仰,是否真的能够解释眼前的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