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将太和殿的血腥与喧嚣尽数吞噬。
凤驾在寂静的宫道上行驶。
车轮碾过青石板路,发出单调的咕噜声,是这死寂的皇宫中唯一的声音。
君夜离一路紧抱着云照歌,穿过重重宫门,回到了皇后的寝宫——长乐宫。
他的脸上依旧覆盖着一层冰霜。
但那收紧的手臂,以及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的微微加速的心跳。
暴露了他此刻绝不平静的内心。
“你们都退下。”
一踏入寝殿,君夜离便屏退了所有上前来伺候的宫人。
春禾担忧地看了云照歌一眼,见她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,这才领着所有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。
温暖的烛火将殿内映照得一片融融。
直到此刻,云照歌才彻底放松下来。
君夜离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。
她缓缓坐直了身体。
那张方才还苍白如纸、惹人怜惜的脸上,此刻已褪去了所有的柔弱,只剩下一片清明与冷冽。
仿佛刚才那个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、随时可能香消玉殒的人,根本不是她。
她甚至还伸了个懒腰。
舒展了一下因长时间扮演虚弱病人而有些僵硬的筋骨。
君夜离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。
这场戏,演得天衣无缝。
扳倒郭氏,收回凤印,独揽大权,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。
然而,只有他自己知道,当看到张嬷嬷七窍流血倒下的那一刻,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。
那一瞬间,他脑中闪过的不是计划能不能实现,而是她的安危。
他怕那碗羹汤里真的有毒,怕太后他们会留后手。
即使自己让鹰一他们做好了防护,但他还是怕。
他怕,自己会真的失去她。
这种失控的感觉,让他无比恐慌。
“照歌,你真的没事吗?”
君夜离终于开口。
云照歌正走到桌边,为自己倒了杯水。
闻言,回头看了他一眼,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。
“陛下是在担心我,还是在不信我?”
“朕当然是在担心你!”
君夜离几乎是脱口而出,声音陡然拔高,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云照歌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。
抬眸对上他那双写满焦灼与后怕的黑眸,心中没来由地一软。
这家伙,那时候演得比自己还入戏。
她端着水杯走回来,递到他唇边,语气放缓了些。
“放心,不过是一场戏而已。”
“从羹汤到王禀,每一步都在我的算计之内,出不了差错。”
君夜离就着她的手喝下了她递过来的水。
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,指腹下的肌肤一片冰凉。
“朕还是不放心。”
他固执地说道,眉头紧锁。
“戏也演完了,场子也收了。”
“万一你今夜受了惊吓,伤了身子,那就得不偿失了。”
他说着,便转身对外高声喊道:
“福安!”
福安几乎是立刻推门闪了进来。
“奴才在。”
“立刻传太医院院正刘远志,来为皇后请脉。”君夜离命令道。
云照歌闻言,本想说不必如此小题大做。
但转念一想,也好。
这场假孕的戏码,随着郭太后的倒台,也确实到了该落幕的时候。
王禀虽然之前为她诊过脉,但到底是太后的人。
那个时候,为了让他相信。
她改了自己的脉数,和滑胎无二致。
而接下来。
她只需要让刘远志配合,宣布她因为喝了足量的落红,腹中孩子是真的没了。
届时,君夜离便可以借此机会,让郭氏永世不得翻身。
简直完美。
很快,刘远志便提着药箱被福安领了进来。
刘远志是君夜离的心腹,也是这出假孕大戏中的知情者。
他一进门,便看到君夜离那副凝重如山的神情。
心里便咯噔一下,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,立刻跪倒在地。
“微臣刘远志,叩见陛下,叩见皇后娘娘!”
“废话少说!”
君夜离心急如焚。
“快!给皇后看看!她身子到底如何?有没有大碍?”
“是,是!”
刘远志不敢怠慢,连忙起身,从药箱中取出脉枕,恭恭敬敬地请云照歌伸手。
云照歌将皓腕搭在脉枕上。
君夜离也负手站在一旁,神情紧绷。
刘远志将三指轻轻搭在云照歌的腕间,闭上眼睛,凝神诊断。
作为配合演戏的一环,他本该立刻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。
然而,当指腹下的脉象清晰地传来时,刘远志那张故作镇定的老脸,瞬间变了。
他猛地睁开眼睛,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困惑,随即是震惊。
最后变成了见了鬼一般的不可置信。
咦?
这脉象…不对啊!
不是说好了这次演戏是落胎后的脉象吗?
演戏用的虚浮之脉呢?
这如珠滚盘,应指圆滑的脉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