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快亮时,静心苑的院门再次被推开。
这一次,场面比昨天更加壮观。
一百二十抬嫁妆,从院门口一直排到了巷子尾。
打头的,是十几口沉重的红木大箱,里面装满了金块和银锭。
后面跟着各式各样的家具、古玩、字画、绸缎。
管家像老了十岁,有气无力地呈上最后的账目和地契。
“公主殿下…都…都齐了…”
云照歌没去看那些账目,她只是缓步走在那些嫁妆中间。
春禾跟在身后,眼睛都看直了。
这泼天的富贵,小姐就这么轻易地拿回来了?
云照歌在一口装着江南云锦的箱子前停下了脚步。
那是一口上好的金丝楠木箱,木头本身就带着一股清幽的香气,能防虫蛀。
她没有打开箱子,只是将手轻轻放在箱盖上,闭上眼睛,鼻子微微动了动。
金丝楠木的清香中,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。
普通人,甚至最高明的仵作,都闻不出来。
但瞒不过她这个玩毒的祖宗。
蚀骨香。
以十几种阴寒的草药混合,再用腐尸油浸泡七七四十九天炼制而成。
遇热挥发,通过皮肤渗入血脉,初时只觉皮肤发痒,宛如蚊虫叮咬,十日后神仙难救。
好手段。
柳氏,你还真是不让我失望。
她睁开眼,眼底一片冰寒。
“春禾。”
“在,小姐!”
“去提一桶清水来。”
春禾一愣,不明白小姐要清水做什么,但还是乖乖地去了。
在管家和一众下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,云照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,倒了半瓶无色无味的液体到水桶里。
“把这桶水,均匀地泼在这些箱子上。”
“啊?”春禾傻眼了。
“小姐,这…这都是金丝楠木的箱子啊!沾了水要坏的!里面的绸缎也会受潮的!”
“没事,泼。”
春禾不敢再问,只好咬着牙,提着水桶,一瓢一瓢地将加了料的清水泼在那些嫁妆箱子上。
管家看得眼皮直跳,心里暗骂这个二小姐真是个疯子,这么糟践好东西。
做完这一切,云照歌拍了拍手,对管家笑道。
“好了,多谢管家操劳一夜。这些嫁妆即刻就要装车,随我出发。有劳了。”
管家如蒙大赦,赶紧招呼人手,手忙脚乱地将这些湿漉漉的箱子往外搬。
待所有人都离开,春禾才忍不住小声问道:“小姐,您这是…?”
云照歌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。
“蚀骨香遇水,药性会暂时封存。但若是再遇到一种东西,它的药性就会在瞬间被催发到极致,变成一种见血封喉的奇毒。”
她看向春禾,慢悠悠地说道。
“那样东西,就是硫磺。”
“我听说,夫人最近夜不能寐,在锦绣阁里日日熏着安神香,那香里为了助燃,就加了上好的硫磺粉。”
春禾倒吸一口凉气,瞬间明白了什么,吓得脸色发白。
搬运嫁妆的下人们,身上沾染了蚀骨香的粉末,又被“加料”的水淋湿。
他们回到府里,只要靠近锦绣阁……
那些被催发到极致的毒气,会通过空气,无孔不入地钻进柳氏的身体里……
这…这是何等恐怖的算计!
云照歌没有再解释,她转身走进房间,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、大红色的嫁衣。
当她再次走出来时,天已大亮。
送亲的仪仗早已在府外等候,绵延数里,浩浩荡荡。
云照歌头戴凤冠,脸覆红纱,在春禾的搀扶下,一步步走出静心苑,走出丞相府的大门。
她没有回头。
这个囚禁了“她”,也埋葬了“她”所有屈辱的地方,她永不留恋。
当她踏上马车时。
她仿佛听到了从锦绣阁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,以及下人们惊恐的呼喊声。
“来人啊!夫人晕倒了!”
“快传太医!夫人的脸上……夫人的脸上长满了红疹!”
云照歌嘴角的弧度,在红纱下,愈发冰冷。
柳氏,这份“回礼”,请你好好享用。
游戏,才刚刚开始。
“启程——!”
随着礼官一声高唱,庞大的送亲队伍,缓缓向着城门方向行去。
前路,是豺狼环伺的北临。
但对云照歌而言,那不是龙潭虎穴,而是她的起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