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延宗缓缓起身,指尖拂过明瑞冰凉的手背,将那双眼轻轻阖上。他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,声音哑得厉害,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知道了!你先出去,准备开城门迎接!”
“啊...是!”
侍卫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回廊尽头,高延宗猛地抽出腰间佩刀。刀锋出鞘时带起一阵冷冽的风,映着地上未干的酒渍,泛出刺目的光。他闭紧双眼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脑海里闪过明瑞最后涣散的眼神、那句关于岱岚州的叹息,还有掌心残留的余温。可下一秒,他猛地睁眼,手臂绷成一条直线,刀刃带着决绝的力道,朝明瑞早已冰冷的脖颈斩去——血珠溅在他的衣袍上,像极了昨夜酒盏里掺的暗红,也像一道斩断过往的烙印。
第二日的岱岚州城外,屈吉安勒住马缰,望着大开的城门,眉头拧成一团。他本是要围堵纥骨元不孤,夺回岱岚州并顺带捉拿明瑞,可这城门洞开的模样,倒像是在等着人来受降,实在反常。他按捺住疑虑,命大军原地待命,自己则领着亲兵往前凑了凑。
没过多久,城门内传来沉重的甲胄碰撞声。一人身着棉甲,肩甲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污,双手捧着个盖着白布的铜盘,大步走了出来。离着十步远,那人便单膝跪地,声音洪亮却带着几分刻意的恭顺:“草民高延宗,率明府私兵擒杀反贼明瑞、纥骨元不孤!今日特献二人首级,恭迎屈总兵入城,望总兵大人接纳!”
屈吉安先是一怔,随即眼底涌上狂喜——这趟差事竟如此顺利?可狂喜过后,疑虑又冒了出来:明瑞素有威望,高延宗是他的私兵,怎会突然反戈?他勒紧马绳,沉声道:“既是献首级,便让你一人卸甲弃刃过来!若敢有半分异动,休怪我军法无情!”
“是!”高延宗应声起身,利落解下腰间佩刀与箭囊,将铜盘抱得更紧,一步步朝屈吉安走去。棉甲在晨雾里泛着冷光,他每走一步,都像是踩在刀尖上——盘底的首级随着脚步轻晃,那是他亲手斩下的托付,也是他踏向生路的筹码。
到了屈吉安马前,高延宗“噗通”一声跪下,双臂高举铜盘过顶,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:“请屈总兵验明正身,草民绝无半分虚言!”
屈吉安朝身旁的游击将军递了个眼色。那将军翻身下马,上前一把掀开白布——两颗闭目凝容的首级赫然在目,明瑞鬓边的白发、纥骨元不孤左颊的刀疤,都与画像分毫不差。将军仔细检查过脖颈的伤口,又用手探了探鼻息,才转身对屈吉安拱手:“总兵,确是明瑞与纥骨元不孤无误!”
屈吉安悬着的心终于落地,他翻身下马,伸手扶起高延宗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好一个高延宗!有勇有谋,我记住你了!此番擒杀反贼,你当居首功,本将这就修书进京,为你向圣上请赏!”
高延宗垂着眼,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,顺势躬身谢恩:“全赖总兵大人威名,草民不过是顺势而为。若总兵不弃,草民愿率明府私兵归降,日后随大人效力!”
屈吉安仍攥着几分谨慎,并未立刻挥军入城。他抬手召来先锋营统领,沉声道:“带三百人先入城中探查,若有异动,即刻发信号。”先锋营的甲士们得令,举着长矛鱼贯而入,马蹄踏过青石板的声响在空荡的城门洞里回荡,听得人心头发紧。
约莫一炷香的功夫,城墙上忽然升起一面青色信号旗,那是“无隐患”的标识。屈吉安紧绷的肩线终于松了些,他勒转马头,抽出腰间的长刀,刀刃直指天空,朝着身后密密麻麻的大军放声高喊:“元氏叛乱!平了——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