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时中看着少年天子灼灼的目光,心知再劝也是徒劳,只得轻叹一声,退让一步问道:“既然圣上心意已决,不知……可有具体的良策?”他口中虽这样问,心中却仍觉得圣上不过是一时意气,未必真有成算。
谁知李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:“朕若能做主,第一件事便是——开海禁!”
“圣上,祖宗之法不可变啊!”萧时中和李华同时说出了同样的话。
李华无奈地扶额,语气中满是疲惫与不耐:“又是这句话……你们翻来覆去就是‘祖宗之法不可变’,可曾有过半点新意?纵使你们日日守着这法度,就算把太祖皇帝守得活过来,他老人家面对这空空如也的国库,又能有什么办法?难道能凭空变出银子来吗?”
他越说越激动,站起身来踱步:“再说你们筹钱的路子,无非是加税加赋,这就像百姓是一只羊,各种税就是羊毛。你们总不能指望一直薅同一只羊的毛过冬吧?等薅秃了,羊冻死了,你们又当如何?”
这番比喻虽糙,道理却再明白不过。萧时中一时语塞,竟找不出话来反驳。他不得不承认,圣上这话虽直白,却戳中了多年来财政困境的痛处。
见萧时中沉默不语,李华乘势继续说道:“要想真正改变,就得再养一只羊——换着薅羊毛,才能细水长流。而开海禁,就是朕找到的另一只羊。萧师傅,您觉得如何?”说到最后,他语气中不禁带上了几分得意,目光炯炯地望向这位老臣。
萧时中静静地注视着李华,良久,忽然露出一丝复杂而释然的微笑:“其实,老臣早在第一次为世子讲学时,就隐约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。”
他的声音渐渐低沉,带着几分沧桑:“老臣年事已高,而圣上正值少年英发,眼界胸襟早已非老臣所能及。若再以陈旧之见辅佐圣上,只怕反而会耽误了朝廷大业……老臣回去后,便上疏请辞……”
“萧师傅!”李华一听顿时慌了神,急忙打断,“朕不是那个意思!方才那些话,只是……”
萧时中笑着摆了摆手,那笑容里既有欣慰,也有释然:“老臣明白,圣上不必自责。这是老臣自己的决定。其实臣早该回乡养老了,不过是先帝临时抓来的‘壮丁’罢了。”
他整了整衣冠,神情忽然变得庄重而肃穆:“如今见到圣上能如此心系黎民、锐意图新,老臣……已是死而无憾。我相信,大康绝不会在您手中衰败,反而会因为您的胆识与仁心,迎来真正的盛世——请受老臣一拜!”
说罢,他郑重其事地俯身行了一个大礼。李华急忙上前将他扶起,声音微微发颤:“萧师傅的教诲,朕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。朕向您保证,必当竭尽全力,为大康开创一个太平盛世!”
他稍作迟疑,语气变得恳切:“只是……还请萧师傅暂缓请辞。朕……”
萧时中抬头看见年轻天子眼中那份真诚与不舍,了然地点头,接过话道:“圣上放心,老臣……明白了。”
送走萧时中,殿内重归寂静。李华伫立原地,眼中的激动渐渐收敛,恢复了一国之君的沉静。他侧首,对侍立一旁的张恂沉声问道:
“郭晟何时到?”
张恂躬身应答:“启禀圣上,郭公公今夜就能到!”
“好。”
李华未再多言,只负手望向窗外,一场关乎权利的暗涌,已在这简短的对话中悄然拉开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