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华端坐,目光笔直穿过牌楼、穿过午门雉堞,落在远处隐约的白幔——那里,先帝梓宫停灵在仁智殿。
此时,他开口,声音不高,却刚好让左右伴驾的萧时中、薛灏听见:
“孤今日踏的是御道,却也是先帝灵柩前最后一程麻衣。
再往前,便无‘孤’,只有‘朕’了。”
——这是“孤”李华第一自称“孤”,也是最后一次。
行至外金水桥,吴伯宗率鸿胪寺官拦路。
按制,新君须在此“止辇易位”——下象换辇,以示“敬天法祖”。
吴伯宗捧铜盘,盘上一卷黄绫,正是告天文。
他双膝跪地,高举过头:“请殿下易辇,奉告昊天!”
李华撩袍而下,麻衣下摆被风卷得猎猎。
他并未立刻登小辇,而是转身,面向桥下列阵的京营,忽然拔高声音:
“三军听真——
先帝晏驾,国无君父;
尔等今日立于烈日下,非为迎孤,乃为迎社稷!
孤若负天下,请尔等以此枪,刺孤于桥下!”
说罢,将玉圭高高举起,阳光下苍璧透出一道碧虹。
九千人先是一静,随即爆出一声山呼:
“敢不为圣上效死!”
呼声震得金水河面水纹簌簌。
小辇行至奉天门外,铜壶滴漏恰指午正。
丹墀上早已设好黄幄,太祖、太宗御容悬于北壁,香案居中,三牲列俎,烛火在风中颤也不颤。
鼓声三严,钟鸣九下。
李华独身入幄,衰绖尽去,只余玄色衮龙袍。
鸿胪寺鸣赞官唱:
“告天——”
“兴——”
“拜——”
他撩袍跪地,额头重重叩在金砖,五爪金龙随之一伏。
案上黄绫告天文被火舌卷起,烟灰腾空,像一条灰龙直上天穹。
火尽,宦官捧盘而前,盘中赫然是“皇帝奉天之宝”。
李华双手接过,玉玺入掌的一瞬,他抬眼望向高空,轻声吐出两个字——
“朕,受。”
声音不大,却如钟磬,在丹墀上滚出回声。
左右史官提笔急书:
“弘启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二日午正,上于奉天门告天,即皇帝位,始称‘朕’。”
玺印落定,李华转身,面向文武。
日光恰好从奉天门门洞斜射进来,给他镀上一层金边。
他深吸一口气,声音不高,却压得万籁俱寂:
“朕——
以大康天子之名,赦天下死罪以下,蠲本年田租之半。
其先朝冤系诸臣,咸与辨雪。
卿等其各扬乃职,毋负社稷。”
“万岁——万岁——万万岁!”
声浪冲霄,惊起檐角一群白鸽,振翅掠过紫禁城上空,羽翼被阳光映得如碎金。
李华立于丹陛顶端,垂目看向自己袖口——
那条金龙正昂首相向,金角恰好抵住他脉搏,一跳,一跳。
“我的梦想成真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