暂歇的营帐内,炉火驱散着雨后的湿寒。鱼铜锣卸去了染血的甲胄,穿着一身常服,正对着桌案上一幅巨大的西南舆图,向李华细细解释此番布局。
“殿下请看,”鱼铜锣的手指划过占城州区域,“此地虽称一州,实则仅新州、金兰两府之地,且万山环绕,道路崎岖险恶,瘴疠横行。朝廷大军若贸然开进,兵力展不开,粮草难继,极易遭伏击。此前赵崇明之败,便是吃亏于此等地利。”
他抬起头,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:“因此,末将以为,强攻绝非上策。故而,我才佯装旧伤复发,退回这昆池府‘养病’,故意示弱,将消息散播出去。那潘泰年轻气盛,求功心切,果然中计,尽起主力前来偷袭,将其主力调离了巢穴。”
他的手指又点回昆池府,然后分向两路:“其时,我早已密令王昺将军暗中集结主力,潜伏待命。同时,”他的手指猛地向西,划出一个大弧线,“派赵崇明引一军,借道暹罗州,绕行千里,从占城州背后捅他的刀子!首要目标,便是先取防守相对薄弱的新州府,断其一指;继而东进,直扑潘兴老巢金兰府!”
鱼铜锣掐指算了算日子,语气笃定:“算算日程,若一切顺利,赵崇明此刻…理应已拿下新州,正在猛攻金兰府了!潘兴此刻往回跑,怕是自投罗网,正好撞在枪尖上。”
李华听得心潮澎湃,却也不无担忧。赵崇明,唉!他微微蹙眉:“老将军神机妙算…只是,那赵崇明…他此行能担此重任吗?若是…”
鱼铜锣闻言,却是哈哈一笑,摆手道:“殿下放心。赵崇明身边,有薛灏薛大人随军参战。”他提到这个名字时,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赞赏与信任,“薛灏此人,虽是文官出身,但他于兵略舆地、筹算谋划之上,却有独到之能,心思缜密,有他在旁辅佐,赵崇明这把刀,便能用在最该用的地方,绝不会再失手。”
李华闻言,这才真正放下心来,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,感慨道:“如此环环相扣,雷霆一击!看来这场祸乱西南的仗,确实打不了多久了!早日平定,百姓们也终于能喘口气,过几天安生日子了。”
他想象着战火平息、家园重建的景象,语气中充满了期盼。
鱼铜锣点了点头,认同战事将毕的判断,但刚毅的面容上却并无太多轻松之色,反而微微凝重起来。他沉吟片刻,声音低沉了几分:“殿下所言极是,战事可望平息。只是…对于占城州那边的百姓而言,他们的想法有所不同。”
他走到地图前,手指重点敲了敲占城州的位置:“末将听闻,潘兴兄弟为了收买人心,稳固根基,在其盘踞的占城、新州、金兰等地,打出了‘均分田地’口号,并且确实强行将不少豪强士绅的土地分给了无地或少地的贫苦农户。许多百姓,实实在在从中得了利,甚至视他们为‘恩人’。”
鱼铜锣抬起头,目光深邃地看着李华,话语中的意味变得复杂起来:“我们此番进军,在朝廷看来是平叛收复失地,是天经地义。可在那些刚刚分得土地、尝到甜头的百姓眼中…我们或许反而是去夺走他们‘希望’的‘官匪’。他们受了潘兴的蛊惑和些许恩惠,恐怕不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,甚至会帮助残军抵抗,或是心存强烈的抵触与恐惧。这才是平定之后,最难料理的局面。”
他叹了口气:“刀兵之战易止,人心之争却难平啊。收复失地之后,如何安抚这些百姓,处理那些已被‘均分’的土地,才是真正关乎西南能否长治久安的关键。若处理不当,今日之潘兴虽灭,难保明日不会再生出张兴、李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