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华疲惫地摇了摇头,声音沙哑:“无妨,叛军的血。”
确认李华并无大碍,鱼铜锣这才站起身,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军容,抱拳沉声汇报道,语气中带着大战之后的肃杀与一丝快意:“殿下,叛军主力已被我全军全数歼灭,贼首潘泰授首!此战,大获全胜!”
他顿了顿,看着眼前惨烈的战场和眼前这位脱力却目光沉静的年轻世子,心中感慨万千,补了一句:“若非殿下果决,亲率精锐出关夹击,末将恐难竟全功。殿下临阵决断,颇有太祖之风!”
李华听到鱼铜锣的称赞,心中虽疲惫却也不免有些受用,正想开口,目光却不经意瞥见了老将军手中提着的那个“东西”——那正是叛将潘泰的首级,双目圆睁,面目扭曲凝固着死前的惊恐与不甘,断颈处还在淅淅沥沥地滴着浓稠的血液,与雨水混在一起,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污秽。
强烈的视觉和气味冲击瞬间盖过了方才厮杀时的亢奋,一股难以抑制的生理性反胃猛地涌上喉咙。李华脸色一白,胃里翻江倒海,急忙侧过头挥了挥手,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急促:“拿开!快…快拿开!”
鱼铜锣见状,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挑,心中颇为疑惑:这位殿下刚才在阵中勇猛无比,长枪染血,分明是见过真阵仗的,怎么此刻反倒怕起一个死人头来了?沙场老将难以理解这种战后才涌起的细腻不适,但他并未多言,只是依言将首级递给身后的亲兵将领霍文炳,示意其处理。
为了缓解李华的尴尬,也为了禀明情况,鱼铜锣沉声解释道:“殿下勿怪,此人便是反贼头目潘兴的亲弟弟,潘泰。他们兄弟二人,听信了一个江湖术士的妖言蛊惑,便敢行此大逆不道、祸乱朝廷之事,实乃取死之道。”他语气转厉,带着肃杀,“如今他们麾下主力已被我全军尽灭于此,潘兴手上已没多少本钱了。末将料想,此时王副总兵和赵崇明他们率领的主力,也该快完成合围了。”
他转向李华,目光灼灼,战意未熄:“殿下,战机稍纵即逝,我们需尽快整军出发,与王副总兵部汇合,收紧口袋,绝不能让他们走脱一人!”
李华深吸了几口气,压下胃中的不适,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军务上来。他重重点头,表示明白,随即毫不犹豫地从怀中贴身处,取出了那枚冰凉而沉重的铜制虎符,郑重地双手递向鱼铜锣。
他的声音虽然还带着疲惫,却异常清晰和坚定:“我说过,待鱼总兵病体痊愈,这兵符自当完璧归赵。如今将军康复,叛军主力已破,正是物归原主之时。接下来的战事,便全凭鱼总兵调度!”
这一举动,无疑是将指挥权彻底交还,也表达了对鱼铜锣绝对的信任。
甚至最后还打趣道:“鱼总兵这么多年的盐果然没白吃,还是有些手段的。提前布局,装病诱敌,暗度陈仓,真是让我来了眼啊!”
他这话半是玩笑半是真心钦佩,既缓和了方才因首级而起的尴尬气氛,也由衷认可了这位老将的谋略和勇武。经此一役,李华深知,姜还是老的辣,这位老将军的经验和决断,是战场上千锤百炼出来的真本事。
鱼铜锣闻言,古铜色的严峻面庞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近乎笑容的波动。他将虎符紧紧攥入掌心,那熟悉的触感和重量瞬间让他恢复了全军统帅的威严与自信。
“殿下过誉了。雕虫小技,不过是仗着比这些反贼多吃了几年粮,多见识了些风浪罢了。”他谦逊一句,但眼神锐利如鹰,扫视着正在打扫战场的军队,语气转而雷厉风行,“霍文炳!”
“末将在!”身后的将领立刻抱拳应声。
“传令下去!伤兵就地安置,交由后续部队照料。其余能战之士,立即整队,补充箭矢兵刃,一炷香后随我与殿下开拔!”他的命令清晰果断,不容置疑,“目标,昆池府!务必在王副总兵合围完成前,堵死最后一道缺口!”
“得令!”霍文炳大声领命,转身疾步而去,高声传达着命令。
雨势渐歇,但空气中的血腥味依旧浓得化不开。在这片刚刚沉寂下来的修罗场上,战争的机器再次隆隆启动,指向下一场必将到来的胜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