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安民闻言,胸中怒火再也压制不住,他猛地抬头,目光如两道利剑直刺李华,声若洪钟,厉声呵斥:
“住口!嫌疑或可暂洗,然尔之品行,实在令人不齿!小小年纪,不思修身立德,竟仗着家世银钱,行此欺男霸女、趁人之危的勾当!逼奸有夫之妇,败坏人伦纲常,竟还在此沾沾自喜,毫无愧疚之心!尔读的圣贤书,莫非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?!”
李华被这劈头盖脸一顿痛斥,面上也有些挂不住,尤其是当着郑春娘和这么多人的面。他当即反唇相讥,语气也冷了下来:
“王大人何必说得如此难听?此事乃你情我愿,何来逼迫?她家贫困难以度日,我出银钱解其燃眉之急,她自愿跟随于我,各取所需罢了!如今她已被夫家休弃,是自由之身!跟着我,至少能吃饱穿暖,有新衣可穿,不必再挨饿受冻,看人脸色!这难道不比她回去受苦强上百倍?大人您清高,可知百姓饿肚子的滋味?”
“歪理邪说!强词夺理!”王安民气得浑身发抖,“以财势诱迫弱女,罔顾礼法人伦,竟还被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!真是……真是岂有此理!”
然而,愤怒归愤怒,王安民毕竟是个循吏,既然李华在命案上的嫌疑暂时得以澄清,他也无法继续强行扣押。他狠狠瞪了李华一眼,仿佛要将他这纨绔模样刻在心里,最终怒哼一声,拂袖转身,带着满腔怒火与不甘,先行离开善堂去继续勘查命案。
但柳泉却留了下来。他等到王安民走远,才上前几步,来到李华面前,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,带着几分试探低声问道:“这位公子,恕在下冒昧。敢问公子……可是姓贾,名宝玉?”
李华一听“贾宝玉”这名字,就知道了他的身份——这定是柳永的弟弟,因为他只在柳永面前提过这个假名字。他心中的不快顿时消散了几分,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,心情也好了起来。
李华闻言,整了整衣袍,从容起身,对着柳泉拱手回了一礼,语气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矜贵:“正是在下。想必这位大人,便是柳永柳家主的胞弟吧,柳先生常与我提及阁下,赞不绝口。”
柳泉见对方坦然承认,且言语间对兄长颇为熟悉,心中又笃定了几分。他连忙再次躬身,姿态放得极低,语气无比诚挚:“贾公子太客气了!说来惭愧,柳某正该代家兄与舍侄女,重重谢过公子日前仗义出手,搭救之恩!若非公子及时援手,小侄女恐已遭奸人毒手,此恩此德,我柳家上下没齿难忘!”
说罢,他趁势上前一步,声音压得极低,仅容两人听见:“贾公子,柳某冒昧,此处人多眼杂,非讲话之所。另有一桩紧要之事,关乎公子清誉乃至……安危,不知可否借一步密谈?”
李华目光微动,已然会意。他点了点头,侧身优雅地一引:“柳大人言重了,请随我来内室详谈。”
两人进入内室,屏退左右。门刚一关上,柳泉脸上的感激之色便迅速被深深的忧虑和严肃所取代。他不再迂回,压低声音直接切入正题:
“贾公子,请恕柳某直言。您既然心存善念,能路见不平、出手救助我家侄女,可见您绝非那等丧尽天良、漠视人命的凶徒。可……可为何今日又会……做出这等逼迫有夫之妇、落人口实之事呢?”他顿了顿,观察着李华的神色,语气变得更加沉重,“而且,私藏火器乃是十恶不赦的重罪!此事若深究起来,非同小可,不知……不知令尊大人是否知晓?又是否担当得起这般干系?”
柳泉心中飞速盘算:这位“贾公子”气度非凡,排场惊人,连火器都敢私用,其身份背景定然深不可测,甚至可能是他绝对招惹不起的顶级权贵子弟。如今他要做的,不是像好友王安民那般硬碰硬,而是必须确认对方的真实身份和意图,才能设法将眼前这棘手的事情——无论是逼奸民妇还是私藏火器的重罪——妥善“化解”。他笃定,像这样的贵公子,纵使行事荒唐,也绝不愿意此类丑事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,损及自身乃至家族声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