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寿阳郡主并未穿着平日会见外客的正式冠服,而是着一身杏子黄缠枝牡丹纹缂丝竖领对襟袄子,外罩一件雪灰色灰鼠皮出锋的比甲,领口处露出一圈茸茸的风毛,更衬得她脸如银盘,目似秋水。
下系一条殷红底绣金玉满堂马面裙,裙襕繁复精致。乌云般的发髻并未过多装饰,只斜簪一支通透的碧玉云头簪并几朵小巧的珍珠鬓花,耳上坠着同等的玉珠坠子,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。
这身打扮既符合郡主身份,又透着几分居家的慵懒与暖意,在这冬日室内,宛如一株精心培育的名贵花卉,娇艳不可方物,与平日里的端庄持重截然不同,无怪乎李华看得失了神。
寿阳郡主见此,心里竟生起一股得意,“他万般都好,就是这好色...”
李华也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,赶紧收敛了目光,轻咳一声以作掩饰,正色问道:“不知阿姊今日特意唤我来此,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?”
寿阳郡主将他那一瞬间的慌乱与收敛尽收眼底,眼眸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,但她随即掩示过去,神色一正,语气变得平静却直接,单刀直入地说道:
“我想通知你,等过完这个年,我便向母妃请旨,返回我的封地居住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微微移开,声音低沉了些许:“长久留在成都府,你我姐弟日后相见……难免尴尬。不如远离这是非之地,于你于我,都好。”
李华听了先是松了一口气——原来她并非察觉了自己的秘密。但立刻,他心中涌起一股更强烈的情绪,脱口反对道:
“阿姊这是说的什么话!”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,“那日之事,错并非你一人的!是我……是我糊涂!岂能让你一人远走封地,形同放逐,独自承受这份委屈?”
他上前一步,目光灼灼地看着寿阳郡主:“要罚,也该是我去请罪!绝不能让你一个人离开!”
说完做势就要去请罪,寿阳郡主吓得脸色煞白,赶紧上前死死拦住他,又急又气地低声斥责道:
“你糊涂!”她的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,“如今圣上膝下只有孙贵妃腹中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儿,是男是女、能否安然诞下都还未可知!朝野上下,谁不知你才是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那一个!”
她紧紧攥住李华的衣袖,指甲几乎要掐进衣料里:“在这个节骨眼上,你怎能自曝其短,主动去沾染这等悖伦丑闻?若是因此失了圣心,坏了名声,岂不是自毁前程?!你……你真是要气死我!”
李华想了一下,满不在乎的说道:
“我不在乎那皇位。天下藩王那么多,贤能者并非没有,这江山社稷,有我无我,并无不同。”
他话锋一转,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寿阳郡主:“可阿姊你,只有一个。我岂能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可能,就眼睁睁看着你被放逐到封地,独自承受本该由我们两人共同面对的结果?我做不到。”
寿阳郡主听完这番话,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一般,怔怔地望着他。那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痛苦、煎熬、自我唾弃与恐惧,仿佛在这一刻被他这句“我做不到”彻底击碎、消融,化作了汹涌的暖流,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。
她一直以为那日之后,只剩下无尽的尴尬、悔恨和必须由她独自吞咽的苦果,从未想过……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,会愿意与她共同承担。
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,不是出于悲伤,而是某种巨大的、难以承受的释然与感动。她慌忙低下头,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,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