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吏一边念,一边哭笑不得。
说王家庄二百来口子,就没人见过五十贯的银票,信中,老娘让他发誓,让他对着他死去的两位哥哥,对着死去的亲爹发誓,这五十贯,当真是军中发的,不是他做贼偷的。
狗子有些迷茫,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发誓,好多新卒,都得了这五十贯。
信,还是念了,叫人写的,只是这次他没花钱,军器监的文吏,不收钱也得写,这是传说中雍城义父他老人家说的。
狗子见过这位义父,比他大不了多少,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牵着一匹同样懒洋洋的马。
狗子看向身旁的周爷,指着牵着马的人,人,怎么能厉害成那个样子,是神仙吗?
周爷说,不是神仙,是人,有血有肉的人,他的命,最金贵,自己和狗子,所有新卒,都能死,那个人不能死。
狗子似懂非懂,点着头,记在了心里。
日子还是过着,狗子觉得不算混,不算熬了,混着,熬着,可没办法将五十贯钱派人送回去。
狗子已经很少思考了,操练太苦了,吃了就练,练完就吃,吃过再练,再吃,然后倒头就睡,每日都是这么过的。
直到突然间,狗子在城中转,闲散的转着,他突然见到了一个新卒,歪着脑袋,蹲在那里,望着他。
新卒见到了狗子看向他,目光很躲闪,有些别扭。
狗子走了过去,问新卒,看我做什么。
新卒说,你是硬汉子,你是重甲新卒,是军器监的人,自己从军,就要当你这种硬汉子。
狗子重新开始思考了,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走了过来,因为眼前的新卒,就是自己,许久许久之前的自己。
他明白了,自己不需要思考了,他是军器监的人,是义父他老人家的人,是连六大营老卒都眼红着羡慕的人,是那个亲娘,后爹,让他就是死也要死在军器监的悍卒!
望着白云,望着艳阳,鼻尖,满是浓浓的血腥味。
狗子使劲眨了眨眼睛,可眼睛被鲜血遮盖住了,看什么都是红的。
余光,见到了很多脚,不穿鞋的脚,看到脚,就能想到蝮部族人狰狞的模样。
狗子努力的向下看着,腹部中了一箭,爬不起来了,他觉得也不算太疼,没有当初穿上重甲一次又一次跌倒后那般疼,只是使不上来劲了。
他突然想他娘了,想他两位哥哥了。
他想活着去见他老娘,可他死定了,三名斥候,死了两个,在山林中,他们跑不过蝮部人马的,他中箭了,爬不起来,也会死的。
狗子突然笑了,他觉得挺好,真的挺好的,至少,他给家里送去了一百一十三贯三百七十一文钱,娘亲的信上还说,他是王家庄最厉害的人,大家都这么说。
又是那些脏兮兮的脚,只是却不断后退着。
血红的世界里,出现了一只手臂。
狗子试图张大眼睛,他不记得同袍中谁用剑,大家用的都是长刀才对。
手臂将他拉了起来,搀扶住了他,左手搀扶住了他,右手手中的三尺青峰,微微挥下,断箭掉在了地上。
男人的声音有些急迫,有些担忧:“能走吗。”
狗子点了点头:“能走,还能打咧。”
“别死在本官面前!”
男人将手弩递给他,满面狠厉:“顾着本官身后,回去之前,你不准死,策是本官献的,姓唐那狗日的说,这种险策若是本官麾下战死了超过三人,他就让陈蛮虎那莽夫扒了老子的皮,你要是敢死,本官先扒了你的皮!”
话音落下,男人压低身姿,冒着箭雨狂奔出去,手中长剑如同游龙一般,无一合之敌。
望着男人的背影,狗子咬着牙折断腹部的箭矢,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声。
“大人您救俺我的命,您叫什么?”
“本官唐云手下第一谋士。”
男人头也不回,砍光面前蝮部斥候,长剑甩落血珠。
“儿郎们,随本官杀,日落前拔了那处营地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