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当年那场祸乱,发生在中秋节次日,所以叫做中秋之乱。那反贼不知怎么,混入了宫中,拿住了赴宴的文武百官家眷作为要挟,再逐个抓出来,要求投降。不投降者,就当面杀死家人。这种抓软肋的打法,下流歹毒。我刚嫁入李家不久,那年恰好婆母拉肚子,不曾进宫,我要伺候婆母,也不曾进宫。那时候,公爹手里还握着九门精卫的兵符,于是我们就成了唯一的希望。”
李泽玉脑子里电光石火一般,想起了——《吃瓜手册》上有写啊!
之前李母从不提,是因为那件事里,李母失去了她尚在腹中的第一个孩子……然后李家就很突然地,子嗣艰难起来。今儿突然提起,必定是李泽凯取得的成绩,多多少少,治愈了李母心底陈年旧伤。
李母道:“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,那天晚上,有天狗吃月亮。所以周围很黑,伸手不见五指的。那密使浑身血的来到我们家,那血腥味啊,叫人现在想起来还想吐。他只来得及把那张染了血还烧掉了一小半的条子交给公爹,就断了气了。公爹命人取披挂来,点了五十名附中亲卫,要进皇宫去。那可都是我们家自己花银子辛辛苦苦养起来的亲卫啊,每一个身上花的钱,都能够照他们那身量打个银人儿出来了!平日舍不得用的,何况那天明摆着去送死!”
“婆母哭着,拉扯着公爹,不许他去。公爹说,养兵千日用兵一时。还说,男子汉读书习武,文为言,武为将,章台走马,效忠圣人事,方才无愧于天地。这几句话,我一直记到今日……婆母终究松了手。公爹一走,府中空虚了。却又有贼人冲进来。”
李泽凯忍不住问:“是调虎离山之计么?”
摇了摇头,回答他的,是李泽玉:“应当就是一般浑水摸鱼发横财的宵小。凯儿,世间上,有心谋划滔天大罪的大奸大恶之徒,其实也很少。但过路顺手牵羊打边鼓趁火打劫的贪小便宜之辈,却很多。很多人,平日胆小如鼠是个良民,一旦遇到了某些时机激发了心中的恶意,就成了奸杀掳掠的暴徒。”
大家一片倒抽凉气,穆夫人直摸胳膊,道:“阿弥陀佛。我出身将门都听得鸡皮疙瘩起来了。快换别的话题吧。”
但李泽凯和李诚李谦,又催着李母往下说。
唯独是李泽佳,深深地看了李泽玉一眼。
“快了,快了。我长话短说吧。”李母接着道,“幸好当时老王爷还在,就是那边……那时候还不是老王爷,他家还有人,帮我们打退了那些流民强盗。还放了平安灯。后来平息宫中变乱,凯旋返家的公爹说,当时他看到那盏平安灯在家的方向冉冉升起时,觉得心里一下子踏实了。手底下人士气高涨,就跟一把利箭似的,一下子撕破了对面的防线。然后就打赢了。”
说到这里,在一片大家伙松口气的喘息中,李母垂了垂眼皮,说:“宫里是安定了。但你们的大哥,也就这样没了……直到见了红,叫了大夫来看,才知道我有了身子。那之后你们父亲没有纳妾,也没有往屋里放人,一心一意守着我,调理了好久,才有了你们几个。又后来,他承了爵,我看着实在不像话,才给他又张罗了几个人。”
穆夫人道:“阿弥陀佛,听着怪可怕的。幸好都过去了。”
李母执了李泽凯的手,微笑着,充满希望地看着他:“所以啊。凯儿,好好努力。你的太爷爷、爷爷,都在九泉之下看着你呢。可不能让他们失望了!”
李泽凯刚刚褪去了婴儿肥的脸上,写满坚毅,两条清秀剑眉紧紧拧在一起,郑重其事道:“是!奶奶!我一定会好好努力,扛起家里门楣的!”
林夫人忍不住,轻轻摸了摸一旁悠车上,熟睡的婴儿。
李谦递了个眼色给她。
林夫人迟疑了一下,笑道:“母亲。我也有事想要跟大家说。”
李母心情很好:“有话就说嘛。都是自己人。”
“是这样的。我想问大嫂,借用一下玉儿,帮我们家里整顿一下内宅。”林氏一脸真诚。
李母很惊讶:“借用玉儿?不是借用佳儿?我们家的中馈一直都是佳儿在协理的。玉儿偶尔帮个忙,也都是闹着玩似的,没有佳儿有经验。”
林氏摇头:“不,就是要玉儿。佳儿当然极好,可是她现在学的本事,都是大本事了,往人上人那边走的。我们二房,家业不旺,就跟做拿手小菜似的,就得玉儿这样轻巧,才帮得上。”
李母笑了,问穆夫人道:“穆氏,你说呢?”
穆夫人也笑:“得问玉儿自己。”
于是林氏来到了李泽玉面前,问:“不知道玉儿乐意帮二婶这个忙吗?”
李泽玉虽然有些莫名,但最近闲着,就点了头:“好啊。只要二婶不嫌弃。”
林氏喜笑颜开:“怎么好敢说嫌弃!那就这么说定了。明天吃过了早饭之后,我打发人来接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