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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山海不言衷(1 / 2)

香江的秋天,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拂过维多利亚港。半山罗家宅邸内,却维持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宁静,仿佛与外界愈演愈烈的烽火隔绝。

林慕婉抵达香江已有一段时日。养父林瀚文为她在中环置办了一间不大的贸易行,挂名“南洋林氏商行”,派了得力的管事阿忠带着四个伙计帮她打理。明面上做些南洋土产、日用百货的转口生意,实则为她提供掩护。

她与八路军驻港办事处取得了联系,开始利用林家的商业渠道,为前线筹措药品、通讯器材等战略物资。

罗明元对这位“儿媳”的到来表示欢迎,在生活上关怀备至,时常邀请她回半山宅邸用餐,但在商业上却保持着清晰的界限。

沈淑兰常常去洋行寻林慕婉说话,她见林慕婉每日忙进忙出的,心里十分疼惜这个儿媳,见她眉宇间带着忧色,只当她是牵挂远在渝州的儿子,更是嘘寒问暖,甚至开始悄悄准备婴儿的衣物,盼着战火平息后能含饴弄孙。

慕婉啊,你看这料子多软和,将来给孩子做小衣裳正好。沈淑兰拿着一块柔软的棉布,脸上带着憧憬的笑意。

林慕婉接过布料,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却让她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。沈淑兰越是真诚的关怀,那份因欺瞒而产生的愧疚感就越是沉重。她低声道:妈,不急的……云净他,工作忙。

这日傍晚,阿忠趁着陪林慕婉在花园散步的时机,压低声音汇报:

“小姐,有件事要向您禀报。我发现罗家有些不对劲。”

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声音更低了:“罗家有条跑澳门的小货轮,报关单上写的是南洋杂货,可每次出港的吃水都比货重该有的要深不少。我让阿泰偷偷摸上船查看,发现这条船私下做过改装,加了暗舱。”

林慕婉心中一凛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继续说。”

“更蹊跷的是,”阿忠道,“船回来时总是轻载,按理说该亏本的买卖,罗家却做了好几年。我跟了几次,发现他们的人在澳门卸完明货后,深夜还会再装一批货上船,用帆布盖得严实,看搬运的架势,像是军火或者药品。”

“知道运往哪里吗?”

“我们在内地的人暗中跟过一段,这批货没走官道,绕小路往北边去了。”阿忠顿了顿,“小姐,您看这事……要不要继续查?”

林慕婉停下脚步,望着维多利亚港的夜色。这个发现让她震惊,却也解开了她心中的一些疑惑。

“这件事到此为止,”她轻声吩咐,“不要再跟,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。”

“是,小姐。”

望着阿忠离开的背影,林慕婉心潮起伏。这个信息太重要,她需要时间消化。在没有确凿证据和上级指示前,她不能轻举妄动,更不能表露分毫。

周末,沈淑兰让她回半山宅邸用餐。饭后,沈淑兰拉着她念叨着希望他们夫妻早日团聚,林慕婉下定了决心。她轻轻放下茶杯,声音不大,却让客厅安静了下来。

妈,爸爸,有件事……我要告诉你们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沈淑兰和罗明元都看向她。

罗明元似乎已知道她要说什么,沉默片刻后起身:去书房谈吧。

三人移步书房。阿香送来三杯茶后,便识趣地关上门退下。

林慕婉深吸一口气,避开沈淑兰殷切的目光,垂眸道:我和云净……我们的婚姻,是组织安排的。是为了掩护他的身份和工作。我们……是假夫妻,是同志。

哐当!沈淑兰手中的茶杯盖子滑落,在茶几上滚了几圈,摔在地上,碎裂声格外刺耳。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,嘴唇哆嗦着,看看林慕婉,又猛地转向罗明元,眼神里充满了震惊、难以置信,以及一种被至亲之人联合欺瞒的巨大伤痛。

罗明元……你……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?她的声音尖利而破碎。

罗明元脸上掠过一丝痛色和愧疚,他沉重地点了点头:淑兰,你听我解释……

解释什么?!沈淑兰猛地站起身,眼泪瞬间涌了出来,云净是那边的人,慧怡、云杰和云飞瞒着我们也去了那边,你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?我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,生怕他们四个……的消息出现在报纸上。云净这些年总不成家,我知道是因为他身份特殊,可好不容易成了家,我以为……我以为他终于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,能让我少操点心……结果呢?结果连婚事都是假的!你!你居然还和他一起瞒着我!

她指着罗明元,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发抖,你们知不知道我每天担惊受怕的是什么滋味?我怕听到渝州轰炸的消息,我怕听到那边的人又有被处决的……现在连他婚事都是假的,他身边连个真正贴心的人都没有!他要是……要是出了事,我……她泣不成声,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。

林慕婉看着沈淑兰崩溃的样子,心如刀绞。她上前一步,想扶住沈淑兰,却被对方猛地甩开。

沈淑兰泪眼婆娑地看着她,眼神复杂,有愤怒,有失望,更有一种深切的悲哀,你们……你们一个个的,都瞒得我好苦……

罗明元上前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沈淑兰,声音沙哑而疲惫:淑兰,是我的错,是我不该瞒你。可当时情况特殊,陈兆谦在打云净婚事的主意,肖先生同我商量过,为了云净的周全,我同意了。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,云净就越安全。慕婉……她也是奉命行事,她在云净身边,替他挡去了很多麻烦和怀疑。没有这层身份,云净的处境只会更危险。

沈淑兰伏在他肩头,无声地流泪,肩膀剧烈地耸动着。

林慕婉看着这位为儿女担惊受怕的母亲,心中充满了同情与敬意。她轻声但清晰地说:夫人,请您放心。云净同志在渝州很安全,他的林家女婿身份,还有义联公的背景,是目前保护他最好的铠甲。组织上会竭尽全力保障他的安全。我在香江,也会尽我所能,为前线,也为像云净同志一样奋战在隐蔽战线的同志们,提供支援。

她没有再称呼,这个称呼已经显得不合时宜。

沈淑兰看着她,眼神中的激动慢慢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、混合着担忧、无奈和一丝理解的复杂情绪。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郁结和恐惧都吐出来,无力地挥了挥手,由罗明元搀扶着,慢慢走回卧室,背影显得异常疲惫和苍老。

书房里只剩下林慕婉一人。她静静地站着,听着卧室里隐约传来的压抑啜泣声,心中五味杂陈。坦白虽然带来了暂时的痛苦和隔阂,但也卸下了她心头的重负。

片刻后,卧室门轻轻打开,沈淑兰走了出来,眼睛红肿,但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。她示意罗明元不用跟来,独自走到林慕婉面前,目光复杂地端详着她。

“慕婉,”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,但语气却异常认真,“既然你和云净都是单身,又举行了婚礼,名分已定。不如……不如就将错就错吧?我是真心喜欢你这孩子,云净他身边也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知根知底、又能帮衬他的人。假戏真做,未必不是一段良缘。”

这个提议让林慕婉心头一震。她看到沈淑兰眼中不仅是撮合,更深的是一种母亲试图为身处险境的儿子抓住一根“救命稻草”的急切与奢望。

林慕婉心中不忍,但不得不再次击碎这位母亲的期盼。她轻轻握住沈淑兰的手,声音温柔却坚定:“罗夫人,您的好意,慕婉心领了。但是……这不行。”

她顿了顿,眼中流露出一丝属于她这个年纪女子的、真实的羞涩与思念:“不瞒您说,我心里……早已有人了。他和我一样,是槟城的华桥,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他现在……在新四军那边。我们约好了,等打跑了日本人,就回槟城结婚。”

这个信息让沈淑兰愣住了。是了,林慕婉和云净同岁,一直不成婚,自然是因为有属于自己的等待和牵挂。

看着沈淑兰眼中希望熄灭后更深的失落与担忧,林慕婉心中一阵不忍,补充道:“而且,夫人,即便没有他,我和云净同志也是不可能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