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总是纵容她、庇护她、叫她“小猢狲”的皇祖母,真的走了。
太后的丧仪由皇帝亲自下旨,交由皇后全权督办。
皇后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,有条不紊地颁布一道道指令,安排守灵、哭临、斋戒、发引……所有流程一丝不苟,合乎礼制,甚至精确到了每一个时辰该做什么。
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,没有悲伤,没有疲惫,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效率。
这份超乎寻常的冷静,让沉浸在悲痛中的当袅袅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,仿佛逝去的并非一位慈祥的长辈,仅仅是一件需要按规矩处理完毕的宫廷事务。
国丧期间,哀恸的气氛笼罩着整个皇宫。
皇帝因母亲离世,伤心过度,病倒了好几回,朝政都暂时交由太子代理。
而当袅袅自己,也在连日来的悲伤、担忧和那日永寿宫临终一幕的冲击下,终究没能撑住,回到七皇子府后便发起了高烧,彻底病倒了。
单承宴心疼得不行,将一切事务能推则推,日夜守在她的病榻前,亲自喂药、擦身、更换额上的冷帕子,看着她因高热而泛红憔悴的小脸,眉头紧锁,恨不得替她受了这病痛去。
病中昏沉,当袅袅做了一个极其漫长而清晰的梦。
她仿佛坠入了一条时光的河流,看到了这个身体原主“当袅袅”短暂而凄楚的一生。
从呱呱坠地便失去生母,在侯府角落如同隐形人般长大,到豆蔻年华却受尽嫡母磋磨、嫡姐欺凌……
那些画面一帧帧闪过,冰冷刺骨。
最后,她看到一个半透明、穿着古装、面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幽灵,缓缓出现在她面前。
是“她”,是那个真正的当袅袅。
“当袅袅”的魂体带着一种释然的平静,轻声开口:“谢谢你。我……没有什么遗憾了。”
梦中的当袅袅有些愕然:“?”
“我本是死后残留在身体里的一丝不甘的意识,”“当袅袅”幽幽道,声音带着空灵的回响,“因为心中有太多不解和怨恨,才迟迟未能彻底离去。如今,我想知道的,都知道了。”
“你最后想知道的……就是你母亲的事情?”当袅袅问。
“是。”“当袅袅”的眼中浮现出深切的悲伤,“我曾经……很怨她。为什么把我生下来,却不管我?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?为什么我要在侯府受尽欺侮?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,嫡姐却总看我不顺眼,什么都要与我争,与我抢?我明明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活着……却日日被罚跪祠堂,日日被刁难,吃的是糠咽菜,是馊掉的冷饭……为什么?我真的不懂……”
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夜晚:“死的那天晚上,好冷啊……祠堂的地板,又硬又冰……我好累,真的好累……饿得头昏眼花,感觉整个屋子都在旋转……我喘不上气,想喊人,却发不出一点声音……没有人来救我……我好害怕……”
那种濒死的孤寂与恐惧,即便隔着梦境,也清晰地传递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