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乎是条件反射的,我立刻走上前,嘴里说着“我来”,一边自然地弯下腰,伸手探入那道缝隙,轻松地将那盒抽纸捡了起来,直起身,准备将它放回原位。
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、几乎不需要思考的、帮助他的动作——却精准地捅破了他勉强维持的、脆弱的平静。
我的腰刚刚直起,还没来得及将纸巾放好,就感觉到一道锐利的、几乎带着实质痛感的视线钉在我身上。
我抬起头,恰好对上江予安的目光。
那眼神,让我瞬间如坠冰窟。
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空洞和死寂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翻涌的、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屈辱和暴戾。他的下颚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,嘴唇抿得发白,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,呼吸变得粗重。
他就那样死死地盯着我,盯着我手里那盒刚刚被他碰掉、又由我弯腰捡起的纸巾。仿佛我捡起的不是一盒纸,而是他被现实碾碎、散落一地的尊严。
下一秒,他猛地调转轮椅方向,轮椅发出一声突兀的摩擦声,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,一言不发地、决绝地冲出了客厅,径直滑向书房的方向。
“砰!”
书房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,在寂静的房子里炸开,也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。
我僵立在原地,手里还捏着那盒轻飘飘的抽纸,仿佛有千斤重。冰冷的寒意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。
我明白了。
我无意间的一个帮助,在他此刻极度敏感和脆弱的心理状态下,成了一种最残忍的提醒——提醒他的“无能”,提醒他连捡起一盒纸巾这样的小事都无法独立完成,提醒他依然是个需要被照顾的“累赘”。
他逃离的,不是那盒纸巾,而是那个在无助现实面前,显得如此狼狈和可悲的自己。
而我,成了那个举着镜子,让他不得不看清这一切的人。
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,模糊了视线。我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委屈、心疼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。我知道他正在经历炼狱,我想帮他,想拥抱他,想告诉他没关系,我们慢慢来。
可是,我连靠近他,都成了一种伤害。
客厅里,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,和那扇紧闭的、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书房门。空气里,还残留着他离去时带起的冰冷而绝望的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