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予安的声音继续在车厢内平稳地响起,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冷静,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、既定的事实:
“叔叔,阿姨,”他通过车内后视镜,看了一眼后座表情逐渐凝重的我父母,“我出事到现在,已经快四年了。这不是刚刚发生的新伤。”
他顿了顿,仿佛在组织语言,又像是在给他们消化信息的时间。
“这四年里,国内国外,凡是能打听得到的、在这个领域有名的专家和医院,我基本上都咨询过、也去看过了。该做的检查,该尝试的手术方案……只要是评估后认为有希望的,我也都做过了。”
我的心随着他的话一点点沉下去,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。我不敢回头看爸妈的表情。
江予安的语气里没有抱怨,没有不甘,只有一种经历过无数希望与失望轮回后的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:
“月月可能……是怕你们担心,或者想给你们留个更好的念想,所以没跟你们说得太绝对。”他大概能猜到我爸妈为什么这么积极找大夫,也算是在为我开脱,但话里的意思却毫不含糊。
“但我的实际情况是,t10的完全性脊髓损伤,以目前的医学水平而言,除非未来某天干细胞移植或者神经再生这类技术有了颠覆性的突破,否则……功能上想要有很大的、质的恢复,可能性非常非常渺茫。我能做的,就是坚持复健,维持现状,防止并发症,努力做到生活自理,不给别人添太多麻烦。”
他说这些话的时候,目光始终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,语气平稳得像是在做一份客观的医疗报告。
然而,车厢后座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。
我即使不回头,也能明显感觉到身后传来的低气压。我妈之前那股兴奋和神秘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失落。而我爸……
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——眉头肯定越皱越紧,嘴角向下撇着,脸色一点点沉下去,变得难看。他甚至可能不再看江予安的后脑勺,而是扭开头看着窗外,胸膛因为那口憋着的、失望的闷气而微微起伏。
果然,我听到我爸深深地、沉重地叹了一口气。那叹息声里包含了太多情绪:期望落空的巨大落差,被现实打击的无力感,还有……对被蒙蔽的不满。
紧接着,我感觉到一道锐利的、带着明显责怪意味的目光,像刀子一样从我侧后方射来,钉在我身上。
我僵硬着脖子,几乎能脑补出我爸此刻正狠狠地瞪着我。
我明白那眼神的意思。
他在怪我。怪我之前为了说服他们,给他们画了一张过于美好、近乎虚幻的大饼。我说“有希望”、“能站起来”、“能走路”……
而今天,江予安亲自、冷静、客观说出的话,无异于用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,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、关于“完美女婿”的希望之火,彻底浇灭了。
我如坐针毡,脸颊发烫,心里又慌又愧。我急切地想向江予安传递信号,想让他别再说得这么直白,至少……至少缓和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