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停歇后的第三日,天光如洗,云絮被风揉碎,散在湛蓝的天幕上。
阳光洒落大地,照得稻叶上的水珠晶莹剔透,仿佛整片田野都在呼吸。
村口通往沈清禾田地的小路早已被人踏平。
老少妇孺扶携而至,连赵德昌家瘫痪十年的老母也被几个儿子抬上了竹椅,颤巍巍地坐在田埂边。
她浑浊的眼望着那片金黄——这是她这辈子没见过的景象:稻穗低垂如礼,粒粒饱满,压弯了茎秆,却不见倒伏。
共耕会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,那是用旧布拼成的“渠”字旗,由小石头亲手挂在田头木杆上。
全村人屏息凝望,目光齐刷刷落在那个布衣素裙的身影上。
沈清禾立于田头,铁镰在手,未加雕饰。
她没穿新衣,也没梳繁复发髻,只将长发简单挽起,插一根竹簪。
可此刻,她站在那里,便如山岳初立,不可撼动。
她没有看人群,也没有理会远处偷偷窥探的陈九公父子。
只是缓缓抬起镰刀,刀刃轻触一束稻穗,声音不大,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:
“这一割,敬天,敬地,敬所有不肯低头的人。”
话音落下,镰锋微动。
“嚓——”
第一镰割下,稻穗应声而断。
那一瞬,仿佛天地也为之静默。
风停了,鸟鸣止了,连溪水都放缓了流淌。
紧接着,一股浓烈的米香轰然炸开,随热浪蒸腾而起,扑进每个人的鼻腔。
有人眼眶骤然红了。
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跪坐在地,嚎啕大哭:“我男人说她是妖妇……可这米香得像是菩萨赐的啊!”
老人颤抖着手去摸脚边的稻穗,“三十年没见过这么好的庄稼……这不是人种出来的,是命挣出来的!”
哭声、喊声、叩拜声此起彼伏。
孩童们围着田埂奔跑尖叫,柳芽儿攥着一小把稻穗,仰头看着沈清禾,眼里亮得像星子坠落人间。
沈清禾没笑,也没落泪。
她只是将割下的稻穗递给小石头,轻轻道:“去舂米吧。”
当晚,村坪中央燃起三堆篝火,锅灶林立。
每户人家领了半升新米,倒入同一口大铁锅中,共煮一锅“共耕饭”。
米粒在沸水中翻滚,由青转白,再泛出淡淡的金黄,香气弥漫整个山谷。
孩子们围着灶台打转,争着要尝第一口。
吴老曲拄着拐杖走近,深深吸了一口气,老泪纵横:“三十年没闻过这么香的米了……像是土地在笑。”
陆时砚悄然走近沈清禾身边,低声提醒:“今日渠水流速减了一成,源头怕是不稳。”他眉心微蹙,目光投向远处山影,“若遇旱季,主渠支撑不了十日。”
沈清禾点头,没说话。
她的视线越过人群,望向深邃夜空。
北斗七星斜挂天际,其中玉衡微偏,与古籍所载“星引水脉”之象隐隐吻合。
她忽然想起空间里那本残破农书上的图录——《星野导流篇》。
她心头一震。
子时,万籁俱寂。
茅屋门轻掩,沈清禾悄然踏入空间。
脚下泥土龟裂的痕迹依旧触目惊心,可就在那最中央的裂缝深处,原本细若游丝的淡金微光,竟已汇成涓涓溪流,汩汩注入干涸已久的灵泉池。
泉水不仅回满,更泛起一层极柔的光晕,如同月华沉淀于水底。
空气中浮现出一行虚影文字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