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番话听来满是委屈,可若叫怀清听见,只会觉得几分可笑。
真当贤王自己坐上那龙椅,便能比惠安帝宽厚半分?
怕是只会变本加厉,猜忌更甚,疑神疑鬼到连枕边人都未必信得过。
自三皇五帝至今,换了多少朝代,出了多少帝王?
哪一个不是登基数年,便渐渐收起了初时的清明?
年轻时或许有过推心置腹的信任,可一旦龙椅坐久了,看谁都像揣着反心的乱臣,听什么都像谋逆的暗语。
当年汉高祖刘邦,得了天下便将出生入死的功臣屠戮殆尽,哪还念过半分昔日袍泽情谊;
唐太宗李世民算得上千古明君了吧?可到了晚年,不也照样因猜忌杀了张亮、刘洎,寒了多少臣子的心?
自古便是如此——狡兔死,走狗烹;飞鸟尽,良弓藏。
一旦天下坐稳,那些曾助帝王踏平荆棘的肱骨之臣,反倒成了最碍眼的利刃,不拔掉,便寝食难安。
更遑论那些本就心胸狭隘的帝王,怕是连亲生儿子的脚步声都要侧耳细听,生怕哪一日便被掀翻了宝座。
贤王如今只怨惠安帝猜忌,却不知那龙椅本就是块试金石,能把最亲的骨肉磨成最狠的仇敌,能把最坦荡的忠臣逼成最阴的鬼祟。
他若真成了九五之尊,面对底下虎视眈眈的宗室、手握兵权的将领、盘根错节的世家,未必不会比惠安帝更甚——毕竟,从觊觎到拥有,那份患得患失的执念,只会更灼人。
这世间最没用的,便是帝王家的委屈。
委屈?
怀清从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,尤其在吃食上,更是半分亏也不肯吃。
眼下正是春华秋实的好时节,京都周遭的果园田垄里,早就攒足了秋味。
庄子上送来的瓜果本就比市面上的更添几分天然野趣:脆生生的秋黄瓜顶花带刺,咬下去汁水迸溅,带着泥土的微腥气;紫莹莹的葡萄一串串垂在竹篮里,颗颗饱满得像要胀破,入口先是微酸,而后甜意漫上来,余韵里还裹着藤架的清芳。
偏怀清的空间里又藏着些不寻常的新鲜物。那赤红色的果子状似樱桃,却比樱桃大上一圈,果肉厚实,咬破薄皮便有浓郁的汁水涌出来,甜中带点奇异的果香,是她偶然寻得的异种;还有那叶片肥厚的青菜,看着寻常,清炒出来却带着股淡淡的奶香,入口滑嫩,连素来不爱吃素的阿霖尝了,都忍不住多夹了两筷子。
她分赠时也颇费了些心思:给相熟的童府、姜府送去空间里养得格外水灵的嫩姜和紫皮蒜,配着庄子上的新米煮粥最是暖胃;给交好的姐妹挑了那异种红果和脆甜的冬枣,装在描金漆盒里,看着就讨喜;至于那些朝堂上往来的同僚家眷,便送些庄子上量产的苹果、山楂,既不失礼,又不会因物件太过稀奇引人探究。
分到最后,园子里还堆着大半筐脆梨、两篮紫葡萄,空间里那异种红果也余下不少。
怀清瞧着这满眼鲜活,索性起了办场秋日宴的念头——左右食材丰足,正好邀些亲近的人来共品这秋味。
这场秋宴办得热闹又雅致。
园子里的菊花开得正盛,黄的如蜜蜡、白的似凝脂、紫的像烟霞,一簇簇挤在廊下檐边。风过处,细碎的花瓣打着旋儿飘落,菊香混着新酿的桂花酒气,漫了满庭。
青石铺就的小径旁摆着几张方桌,都覆着素色桌布,桌角压着小束野菊,倒比寻常宴席多了几分自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