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格勒亲自捧着鎏金贡单,躬身呈到圣上面前。册页展开,一行行墨迹工整分明:
三十匹雪岭白狐裘,毛色纯得似揉碎了满地月光,在殿中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泽;
五十斛北地明珠,颗颗滚圆饱满,便是在暗处也能透出三分清辉;
另有北境特有的珍稀药材,装在描金漆盒里,堆了半案;
宫门外更拴着那匹名唤“踏雪”的宝马,通身乌亮如缎,唯四蹄雪白似霜,引得侍卫们频频侧目,不敢高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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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此之外,还有牛羊骏马千匹,皆是北地精心挑选的良种。
虽说近来北境的牧人已摸索出些法子,饲养的牲畜在数量与质量上都有长进,但论起血统与筋骨,终究还是北狄送来的这些更胜一筹。
末了,青格勒朗声道:“我主言明,愿与大齐永结秦晋,此后年年纳贡,岁岁来朝,绝无二心。”
一句话,将这场和亲与纳贡的体面,说得既周全又带着几分北地人的直爽。
怀清坐在席间,指尖捻着茶杯听着。这些贡品看着风光,说到底不过是和谈的点缀。
雪狐裘再暖,明珠再亮,哪比得上边境暂时安稳的分量?
只是她瞥向青格勒时,眸底悄然掠过一丝冷意。
这般厚重的筹码,与其说是示好,不如说是急于脱身,北狄那边显然等不及了,恨不得立刻踏上归途。
目光转处,又落在了一旁的秦如霜身上。
今日这场合,她一身簇新的锦袍,鬓边簪着北地特有的宝石花钿,身份早已不同——是作为和亲使者,要随青格勒一同远赴北狄的。
一个急于返程,一个即将远行,这场宫宴的热闹底下,藏着多少各怀心思的盘算,怕是只有局中人自己清楚。
齐禹望着秦如霜,回头跟怀清嘀咕,秦如霜今日有点不同寻常。
怀清瞥了他一眼,心头明镜似的。
毕竟是当年巴巴望着要娶自己妹妹的人,纵使隔了这些年,对方眉宇间那点藏不住的异样,他只消一眼,便再清楚不过。
她嗯了一声,转回头时,正撞见秦王端着酒杯遥遥看来,目光在她脸上一触即收,只余下杯沿泛起的一点冷光。
怀清不动声色地举杯,对着空处虚敬了一下——这场宫宴,果然不止送别这么简单。
殿内歌舞正酣,丝竹声缠缠绵绵绕梁不绝。
怀清端着酒杯的手微顿,借着整理裙摆的由头起身,轻声对身旁的齐禹说了句“出去透透气”,便提着裙摆走出了暖阁。
廊下晚风微凉,吹散了几分酒意。
她凭栏而立,目光不经意扫过暗处——空间大屏幕上时刻映照着各处动静。
这一看,倒真瞧出点意思来。
青格勒虽在席间应酬,指尖却频频叩着案几,节奏急促,不似宴饮的闲适;而本该作为和亲使者、与北狄人多亲近的秦如霜,却借着更衣的名义离了席,正绕到偏殿角落,与一个穿侍卫服色的人低声说着什么,那人手里攥着的密信,边角在风里微微掀动。
怀清挑了挑眉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栏杆。
这场送别宴,果然处处都是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