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妻俩对着局势反复推演,直议到深夜才歇下。
齐禹闭上眼的瞬间,脑海里已将那早先的三重安排又过了一遍。
付尚书这条线既是突破口,自然要攥紧。至于贤王,看似四处奔走,未必不是在借机拉拢戚家军旧部,这步棋也得盯紧。还有,近日里活动频繁的安王。
北狄那边,父亲早布下暗棋,正让暗卫散播消息,说北狄议和已近尾声,戚家军不日便要撤防回中原。这话虽是刻意放出的谣言,却也是迟早要落实的军事安排。
大皇子八都鲁想来已得知风声,以他的性子必然有所动作,而圣上心思通透,暗卫遍布朝野,对此未必毫无察觉。
至于戚家军自断羽翼一事,外祖父与父亲虽痛彻心扉,却也只能咬牙推进,让局面一点点铺展开来。
好在他与怀清的栖梧坞分园,正好能妥帖接纳这些退下来的将士。届时借着栖梧坞将他们安置在各地,既能避开各方窥探,也算是给了这些忠勇之人一个安稳归宿。
正如齐禹所料,惠安帝对朝中诸事并非毫无察觉。
恰恰相反,他手下的暗卫眼线遍布朝野,付尚书的小动作、贤王的频繁异动、安王的势力扩张……桩桩件件,他都了如指掌。
即便未曾窥见那些往来密信的具体内容,心中也早有几分猜测。
唯独齐国公府,惠安帝始终有些琢磨不透——他们此刻掺和进来,究竟意在何为?
他固然忌惮齐国公府手中握着的戚家军,那支铁军的锋芒足以让任何统治者心惊。
但比起安王、贤王等人的野心昭彰,齐国公府终究更让他放心些。
当年他在齐家所得的庇护与扶持,是实实在在的温暖与助力,绝非虚言。齐盛(齐国公)与他那些各怀鬼胎的儿子们,终究是不同的。
惠安帝对戚家军的心思,从来都是矛盾拧巴的。
他既渴盼着这支铁军能始终为己所用,戍守疆土、震慑朝野——毕竟戚家军的战力与忠诚,是实打实护过江山的,由不得他不信;可转头想到那虎狼之师握在齐国公府手中,兵权旁落的隐忧便如影随形,骨血里的猜忌与帝王权衡,又让他忍不住忌惮——这般能定国安邦的力量,若有朝一日失控,便是最锋利的刀。
信与疑,倚重与防备,像两股力道在他心头反复拉扯,终究难分难解。
惠安帝在御书房枯坐至凌晨,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映在满墙的舆图上,像一道沉郁的枷锁。
他指尖反复摩挲着案上那枚刻着二字的兵符拓片,在鸡鸣第一声时,最终重重一叩桌面:传袁德盛。
内侍躬身退下时,他望着窗外沉沉夜色,喉间溢出一声轻叹。
罢了,既信其忠,便暂压下那份忌惮——眼下朝堂暗流汹涌,安王与贤王斗得正凶,付尚书手里的文书若真捅出来,怕是要掀起更大的波澜。
齐国公府这枚棋,暂时还动不得。
袁德盛来得快,进门便躬身行礼:奴才参见圣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