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空洞的眼眶转向苏妤,似乎在无声地审视着她。
片刻后,一个缥缈的意念传入两人心底:“你愿为他记,我愿为他忘。”
话音未落,藤娘的白骨之躯开始浮现出裂纹。
她望向沙地深处,那里是忆魂莲的残根所在。
她将自己最后的一缕执念,那份跨越了生死的爱与恨,尽数投入那片黑暗之中。
“心蚀藤不灭,因‘誓约’未断。我曾与你母立誓,共守血脉,她却为了一己之私,独占所有生机……如今,我以残魂为祭,断此藤根,也断了这无望的誓约。”
随着这声叹息,那具白骨“咔”的一声,彻底崩解,化作一捧莹白的粉末,被风吹散。
那如瀑的黑发也随之化为飞灰,消弭于夜色之中。
深埋沙地之下的心蚀藤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哀鸣,所有盘踞在这片区域的黑色藤蔓,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、腐朽,最终化为尘土,彻底退散。
诅咒,解除了。
可更大的危机,却在此时降临。
“当——”
老钟的残响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,这一次不再是急促的倒计时,而是九声断续而沉闷的钟鸣。
每一声都像是直接敲在人的心脏上,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翻腾。
九声钟鸣过后,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。
清除机制重启了。幽灵船,即将进入“实体吞噬”阶段。
凌子风猛地抬头,他以心觉感知,脚下的沙地深处,传来一阵阵如同巨人心跳般的强烈震动。
咚……咚……咚……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巨兽正在苏醒,而他们,就站在这巨兽的皮肤之上。
整片罗布泊,都活了过来。
危急关头,一道血色的虚影在他面前一闪而过。
血瞳僧的幻影再次浮现,他面无表情,只是将一卷残破的绢布投入凌子风手中,随即消散。
凌子风摊开绢布,上面是用血写就的狂草——《焚忆诀》。
“以忆为薪,以心为炉,燃尽过往,方见真门。”
看到这行字,凌子风”他们不是要救他,他们是要他成为一个彻底的“容器”,一个完美的“钥匙”,一把燃尽了自身所有杂质,只剩下开锁功能的工具。
他猛地撕下自己胸前的一块衣襟,用匕首划破掌心,任由鲜血浸透布料。
他跪在地上,蘸着自己的血,在沙地上飞快地画出一个崭新的、无比繁复的阵法。
这个阵法充满了毁灭与决绝的气息,既不是为了封印,也不是为了召唤,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“自焚阵”。
画完最后一笔,凌子风缓缓站起身。
他将那卷《焚忆诀》扔进阵法中心,抬头仰望星空,仅剩的独目中,映照出漫天星辰,清冷而孤傲。
“若我记不住自己,就让你们……记住我。”
他转过身,将那本沾血的笔记本郑重地交到苏妤手中。
“如果我忘了妹妹的名字,你就告诉我,她叫凌小满。”
“如果我忘了母亲的死,你就说,她死于心碎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苏妤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眸上,声音放得极轻,轻得像一声叹息。
“如果我忘了你……”
“……你就哭一声。”
话音未落,他毅然转身,一步踏入了自焚阵的中心。
破妄之息毫无保留地全面开启,右眼中的金色纹路瞬间沸腾,化作无数道金色丝线,沿着经脉逆流而上,遍布全身。
他脑海中那些真假难辨的记忆,无论是真实的、还是被灌输的,都在这一刻化作纷飞的火焰,从他身体里燃烧起来。
而在他们身后极远处的沙丘之顶,一粒被遗忘的种子,在无人察觉的角落,悄然破土,一朵小小的、洁白如玉的忆魂莲,迎着血色的月光,缓缓绽放。
凌子风盘坐于自焚阵的边缘,血色的阵纹与金色的光丝在他身下交织成一幅诡异而壮丽的图景。
他闭上了双眼,只有右眼眼皮下那圈金色的神纹,随着他平稳的呼吸,明灭闪动,仿佛在与这片即将苏醒的天地,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