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光痕不再微弱,它们彼此呼应,交织成一片光之网络。
这片被诅咒的土地,仿佛正在被逝者的名字所唤醒。
他们生前或许渺小、或许卑微,但他们存在过的痕迹,却拥有着足以撼动诅咒的力量。
苏妤含着泪,看着这一幕。
她想起了那个在幻境中保护过她的女孩,小禾。
她从火堆旁捡起一截烧得半黑的木炭,走到凌子风身边,颤抖着,却无比坚定地在沙地上写下了那个名字。
“小禾。”
当最后一笔落下,她手中的木炭“噗”地一声,竟无火自燃,升腾起一小簇明亮的火焰。
所有的光痕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归宿,疯狂地向着小禾的名字汇聚。
刹那间,一道由无数光点汇集而成的逆流光柱,从沙地上冲天而起,带着所有死者的不甘与愤怒,狠狠地轰向了那扇布满裂痕的青铜门!
光柱撞击门影,却没有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。
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,青铜门虚影在光柱的冲击下,像被烈日炙烤的冰雕一样,开始剧烈地扭曲、融化。
但这还不够!
凌子风直起身,任由掌心的鲜血滴落。
他举起带血的手指,在自己光洁的额头上,一笔一划,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“凌、子、风。”
血字烙印在额头,冰冷而决绝。
他仰起头,对着那扇即将崩溃的门影,发出了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低吼:“我在此,名在此,魂不归船!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那道逆流光柱的光芒暴涨到极致!
轰——!
巨大的青铜门虚影,终于承受不住这股由凡人之名汇聚而成的力量,在一阵无声的巨震中,轰然碎裂!
门后的景象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。
那不是虚无的漩涡,而是一颗难以名状的、由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拼接而成的巨大“心脏”。
那颗心脏正在疯狂地跳动着,每一次搏动,都让整片罗布泊的大地随之颤抖。
在心脏的正中央,一只巨大而空洞的眼睛缓缓睁开。
心渊之眼!
它一睁开,无数个声音便从其中同时响起,重叠在一起,形成一种诡异而神圣的低语,回荡在每个人的脑海里:“第十三人,登临神座。”
那声音充满了诱惑,仿佛在许诺着永恒的生命与至高的权力。
然而,凌子风只是冷笑一声。
他迎着那只巨眼的注视,一步步向前走去,每一步都踩得无比坚实。
“我不是来当船长的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压过了那成千上万个声音的合鸣。
他走到了那颗巨大的心脏面前,高高举起了手中那块依旧散发着灼热感的玉佩残片。
“以我之名,断你轮回——”他将玉佩残片对准了心脏上最密集的一道裂缝,用上了传承自少林古寺的血契之法,高声喝道:
“今日,我不登船,我拆船!”
他猛地将玉佩残片狠狠插入了心渊之眼的裂缝之中!
刹那间,整片罗布泊都发出了痛苦的呻吟。
大地剧烈地起伏,远处的雅丹地貌成片成片地崩塌。
一艘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幽灵船残骸,从地底深处缓缓升起,它的船身腐朽不堪,挂满了干涸的水草与风干的尸骸。
但是,它没能完全升出地面。
在升起的过程中,它就像被风化的岩石一样,从船首开始,一寸寸地崩解,化作亿万沙粒,飘散在狂风之中。
那颗疯狂跳动的心渊之眼,也在玉佩插入的瞬间骤然停止。
无数张人脸上的痛苦表情渐渐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解脱般的宁静。
最终,整颗心脏也化作了漫天光点,缓缓升腾而起。
风沙渐渐平息,那些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,在空中盘旋了一圈,静静地注视着沙地上的幸存者,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,然后飘向了遥远的天际。
一切都结束了。
苏妤走到凌子风身边,轻轻牵起了他那只还在流血的手。
劫后余生的寂静中,她轻声问:“接下来,去哪?”
凌子风抬起头,望向东方。
在那里,一轮红日正挣扎着从地平线下升起,将金色的晨曦洒满这片死亡之海。
他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温暖,低声说:“回家。”
就在此时,凌子-风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远处一座高耸的沙丘。
晨曦的微光中,沙丘的顶端,不知何时站着一道模糊的人影。
那人影的身形被初升的太阳拉得很长,看不真切。
就在凌子风望过去的一刹那,那道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,缓缓地转过身,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,在阳光下反射出一丝微光。
那不是救援队该有的姿态。
凌子风凝望着沙丘上那道模糊人影,一种比面对幽灵船时更加深沉的寒意,毫无征兆地从心底升起。
他那刚刚平息下去的破妄视界,在这一刻微启。